蕭紅短篇選

29、給流亡異地的東北同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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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落在異地的東北同胞們:

當每個中秋的月亮快圓的時候,我們的心總被悲哀裝滿。想起高粱油綠的葉子,想起白發的母親或幼年的親眷。

他們的希望曾隨著秋天的滿月,在幻想中賒取了十次。而每次都是月亮如期的圓了,而你們的希望卻隨著高粱葉子萎落。但是,自從八一三之後,上海的炮火響了,中國政府的積極抗戰揭開,成了習慣的愁慘的日子,卻在炮火的交響裏,煥成了鼓動,興奮和感激。這時,你們一定也流淚了,這是鼓舞的淚,興奮的淚,感激的淚。記得抗戰以後,第一個可歡笑的‘九一八’是怎樣紀念的呢?

中國飛行員在這天作了突擊的工作。他們對於出雲艦的襲擊作了出色的成績。

那夜裏,江麵上的日本神經質的高射炮手,浪費的驚恐的射著炮彈,用紅色的綠色的淡藍色的炮彈把天空染紅了。但是我們的飛行員,仍然以精確的技巧和沉毅的態度(他們有好多是東北的飛行員)來攻擊這摧毀文化摧殘和平的法西斯魔手。幾百萬的市民都仰起頭來尋覓一其實他們什麽也看不見的,但他們一定要看,在黑越越的天空裏,他們看見了我們民族的自信和人類應有的光輝。第一個煽惑起東北同胞的思想的是:“我們就要回老家了!”

家鄉多麽好呀,土地是寬闊的,糧食是充足的,有頂黃的金子,有頂亮的煤,鴿子在門樓上飛,雞在柳樹下啼著,馬群越著原野而來,黃豆象潮水似的在鐵道上翻湧。人類對著家鄉是何等的懷戀呀,黑人對著‘迪斯’痛苦的響往,愛爾蘭的詩人夏芝一定要回到那‘蜂房一窠,菜畦九龍’的‘茵尼斯’去不可,水手約翰·曼殊斐爾(英國桂冠詩人)狂熱的要回到海上。

但是等待了十年的東北同胞,十年如一日,我們心的火越著越亮,而且路子顯現得越來越清楚。我們知道我們的路,我們知道我們的作戰的位置我們的位置,就是站在別人的前邊的那個位置。我們應該是第一個打開了門而是最末走進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