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恨由此而生
离墨的手微微一僵,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收回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是。”
“为什么?!”容浅大声质问着,期盼着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不想恨他。
可是,离墨只是淡淡看了凤孤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他入魔已深,不杀他便是放任他成魔为害人间,相信他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
“可是并非只有杀他一条路可走,你明明还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一定要杀他?!”容浅眸光不断变化着,褪去了所有的平静与淡然,带着无可名状的悲与痛!
她唤他来……并不是让他杀九魅的!
若果是这样,那她唤他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离墨摇摇头:“我救不了他。”
“你骗人!你不是九曜神君么?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明明有伏羲琴在手么,怎么可能救不了他!”容浅双眸盈满了水雾,雾中却又燃着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肤的痛与彻骨的哀!
离墨微微苦笑。
若他真如此厉害,当初他又怎会因此而被锁于神树之上,最后更要她牺牲救他。
何况,伏羲琴虽有净化魔性的力量,但是,他刚又损耗了千年的修为,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驾驳伏羲琴。
杀九魅实是不得已的选择。
就算他不动手,凤孤也一样会杀九魅。
与其让她去恨凤孤,倒不如恨他的好。
轻轻一声叹息,他淡淡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是我错了……”容浅望着他,忽然微微笑了,笑得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她紧紧捂着胸口,心痛的几欲无法呼吸:“我怎么会寄希望于你这种无情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他是天上的仙君,他根本不懂何谓情,又怎么会对人留情?
她实在是错的离谱!是她害了九魅!
蓦地抬手用力扯下颈间的竹笛,容浅狠狠地扔在了他脚边:“从今往后,你做你的仙,我做我的妖,再无瓜葛!”
再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她便擦着眼跑开。
离墨身形微微一震,伸手似想要拉住她,却终究只触到了她的衣袖,任她从指尖擦过,越跑越远。
他只是望着她的身影,眼中有着叹息般的怅憾。
容浅……不论是这样轻轻触碰你也好,迷恋上你也好,我明明连触碰你的资格也没有……虽然很清楚这个事实,但我的心,却擅自渴求着你,变得无法控制自己,更不愿离开你身边!所以,请你从我身边逃离开吧!拜托你,不要被我这种人……给抓住了!”
他不能放下她,便只能让她远离他。
若是她再靠近他的话,知道了自己感情的他,终有一天会抑制不住想将她留在身边的欲望,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这样就好。
“为何不对她解释?”冷不防,一旁的凤孤忽而开口问了一句。
离墨转首看着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微微笑道:“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凤孤冷冷笑了笑:“在我面前又何必再隐瞒?你方才收入袖中的,是九魅的魂魄罢!”
离墨看了凤孤一眼,笑的十分坦然:“你倒是看的清楚。”
凤孤眉梢微微一挑,轻嗤一声道:“你既收取了他的魂魄,想必有让他复生之法,为何不对她说?还有方才,你若不阻住我,杀死他的便是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离墨只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凝眸抬首,望着天边,眉宇掠过一抹复杂却又似预料中一般的神色:“来了。”
凤孤微微一诧,转首望去,只见一道白光如闪电般飞来,周围瞬间变得明亮刺目。
待光芒渐渐散去时,只间面前的地上站着一名男子,华丽的雪白裘衣,金冠白袍,尊贵而透着王者的威仪,眉目英挺,俊美中又带着几分清泠,一双凤目凌厉地扫过,最终怒然地停在了离墨身上。
离墨朝其微微一颔首,浅笑:“青丘王别来无恙。”
凤孤闻言又是一惊。
青丘王?难道是北国青丘的九尾一族族长九雷么?
九雷眸子阴沉,冷笑:“我九尾一族不知何时与九曜神君结了怨仇,竟要动手杀我儿!”
本是收到消息说九魅有难,这才急急赶来,却未料还是晚了一步。
凤孤微微皱了皱,心中瞬时了然。
九魅原来竟是九雷之子,也就是九尾一族的少主,难怪……
再看一眼离墨,凤孤面上的神色愈发复杂起来。
看来离墨是早已知道此事,也知道杀了九魅的后果,他是早有替自己承担这后果的打算了。
这个人……分明喜欢容浅,却一直将她往自己身上推,更不惜被误解和承担罪责,到底是何用意?!
离墨摇摇头,叹息成一声道:“他入魔已深,不杀便只能成魔,我也实是无奈之举。”
九雷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无奈之举?就算我儿成魔,也还轮不到你来动手!何况,听闻九曜神君曾也受伤入魔,如今却也好端端的在这,谁说只有杀我儿才可救他!莫不是我九尾一族不问世事,真当我族好欺么?!”
“我绝无此意,若是真有其他法子,我也必不会行此一着,好在其魂魄最终回归了纯净,至少还有复生之望。”离墨微微抬袖,袖中那一团白光飘出,落在了九雷手上。
九雷望着手中那一团白光,眼眸微微一紧。
他自是清楚,若是完全入魔,魂魄被沾污,死后便是连轮回都没资格入,如今九魅的魂魄还能保持纯净与完整,必是用了往生咒,而往生咒却又是极损修为之法。
九雷将魂魄收入袖中,双眉一扬,冷冷道:“莫要以为这样本王便会罢休!就算魂魄还在,也不能改变你杀我儿的事实!此事本王会上天找天帝讨个说法!”
九尾一族在天界中到底也还是有一定的地位,此等大事上奏了天帝,相信就算是九曜神君,也难逃其责。
离墨面不改色,依旧带着清浅的笑意道:“如此,我便随青丘王一同回天界罢。”
九雷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离墨转首看了凤孤一眼,只轻叹了口气:“你……好好照顾她。”
然后再不多说什么,化为一道青光便朝天界飞去。
2.凤孤的表白
这一夜,容浅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屋内烛火摇拽,光线暗淡,容浅抱膝坐在**,只直直地盯着某一点,目光显得有些呆滞无神。
这一夜,容浅想了很多很多事。
从她穿越来,在落仙谷中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忆里全都是那袭温和淡雅的青衣,如今回想起来竟仍会觉得温馨。
然而,离开落仙谷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遇上了九魅,又撞上了凤孤。
直至如今与离墨的决裂。
一切恍如梦境一般,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真实到,她现在仍清清楚楚地记着九魅在她眼前倒下去的那一幕,心痛难当!
九魅……他亲手杀死了九魅……
容浅紧紧抱住了双膝,一瞬间,竟是泪流满面。
若是当初她没有离开落仙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若真有如果的话,她唯一希望的就是——
她从没来过这个世界,更从没认识过离墨,也好过现在徒增的这满心伤痛与纠结!
曾经,她以为最亲近的人,如今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夜越来越沉,容浅终不能眠,只要一闭眼,孤寂与无助便如恶梦一般袭卷而来,让她无法承受。
于是,抱着枕头敲响了隔壁凤孤的房门。
凤孤打开门,看见门口神色有些憔悴的她,不由微微一诧。
容浅望着他,只低低说了一句:“我睡不着,想找个人陪,只有你了……”
如今,还在她身边的,只有他了……
凤孤静静看了她一阵,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容浅走进屋,很自觉地往椅子上一坐:“我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她只是想有个人在身边,让她可以安心。
不过,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她晚上一定还会梦游抢他床的。
凤孤语气平淡道:“你可以上床来一起睡。”
“一起睡?”容浅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十分淡定地抛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凤孤却是漫不经心道:“其实,以我们的关系,该亲的早已亲过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
容浅嘴角微微抽了抽,很是勉强地笑了笑:“以前那些都是意外,你不必放在心上,真的。”
凤孤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的神色有些让人看不清:“若是我已放在心上了怎么办?”
“……”容浅愣住,只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凤孤面不改色,又继续道:“他于你已不可能,为何不试着考虑我?”
容浅呆了半晌,干笑两声:“凤孤,你今天是不是抽风了还是受刺激了?”
怎么这么不正常?
似急于逃避什么,容浅起身便打算开溜:“我还是回去睡吧……”
凤孤微微一眯眸,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回来。”
容浅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贴在他身上有些气急败坏:“凤孤你这小人!卑鄙!”
凤孤一手揽在她腰间,微微一勾唇:“这种时候,你该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自恋!”容浅瞪着他,很不客气地批评。
凤孤并不在意,只笑笑:“容浅,忘了他,我可以对你更好。”
凤孤的话让容浅一下子呆怔住,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
眸子微微垂下,不再去看凤孤,唇角却是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忘了他……忘了他……
她如何不想忘了他,可是……真能忘得了么?
“容浅……”凤孤眼色复杂地望着她,忽而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哭了……”
容浅一惊,抬手一抹眼,却是一手的湿濡。
凤孤淡淡道:“若是忘不了,我也不会逼你,只不过,我说过的便必会做到。”
他会对她好,也会牢牢抓着她绝不轻易放手!
容浅怔怔看着他,终是无言。
3.又见那条鱼
之后的一个月,容浅跟着凤孤依旧奔走于各处,寻找着神农鼎的下落。
她到底没有选择离开,虽然受言灵禁咒的控制,她也离不开。
凤孤说不逼她,却还是用手段将她留在身边,果然还是卑鄙小人!
容浅这么说他时,他却一脸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完全不以此为耻。
容浅想,就这样……或许也很好……
也许……也许某一天她真的能忘了离墨……
九魅的事,谁也没再提起过。
凤孤也未曾告诉过容浅九魅还有复生的机会。
他认为,对于容浅来说,就算知道也已没有什么意义。
就算九魅的灵魂还可再转世,也必然已没有了生前的记忆,终究只是一介陌路人,既然如此,那么便也没必要知道了。
何况,既然那个人都不愿解释,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而找到神农鼎实则是一个意外。
就在北方一个僻静的小村落附近,盛传有一个神秘的小湖,湖水可治百病。
任何谣传都非空穴来风,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凤孤便立刻带着容浅赶到了此处。
到了湖边时,二人便立时觉出湖中所透出的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凤孤微微扬起了唇角:“看来,这湖底就算没有神器,也必然隐藏着不一般的东西。”
容浅斜眸睨了他一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来你可以好好洗个冷水澡了。”
要摸清湖底有什么东西必定要下湖一探,而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湖水已经十分冰冷。
凤孤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取下腰间的炼妖壶。
看来她还不知道此物的作用。
上回吃过离墨的亏,此次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看着被吸进炼妖壶中的湖水,容浅着实惊讶了一番,却很快撇撇嘴,嘀咕一声:“投机取巧。”
凤孤抿嘴笑笑,然而,没一会,他面上的笑容便渐渐凝住。
只因,那湖水虽一直被吸进炼妖壶内,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这下轮到容浅幸灾乐祸了:“看样子,注定你逃不过这一跳了。”
凤孤眸光微微一沉,眉目敛起。
莫非是湖底那神器的关系?
正思忖着,忽而一道青光自天际垂直落下,近了看,竟是一条青龙,直直窜进湖水之中,溅起一朵极大的水花。
而没过多久,湖中似卷起了一层漩涡,自漩涡之中,那条青龙扶摇直上,口中含着一只巨大的古鼎,最后化为一少年的形态落在湖边。
容浅看清少年的样貌,不由一声惊呼:“你是那只鲤鱼?”
少年闻声转过脸,看见容浅,眼色也是一变,十分不满道:“又是你这女人!我说过我叫青玄,现在是龙不是鱼!”
容浅不以为意地一撇嘴,却是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古鼎,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果然是神器神农鼎!你这条死鱼做什么跟我们抢?!”
青玄闻言神色一紧,牢牢护着鼎,冷冷瞟她一眼,嗤笑:“我下界本就为这神农鼎而来,倒是你们觊觎神器有何目的?”
这么一说,容浅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你找神农鼎做什么?该不会……”
她眸子一眯,很是怀疑地瞅着他:“你这死鱼又想盗神器来提升自己修为?”
“说什么混账话!”青玄一听,几乎要暴跳如雷,气急败坏道:“还不都是为了九曜神君,师尊才会命我来寻这神农鼎以炼制药丹为其治伤!”
“你说什么?!”容浅微微一怔,眉头皱起:“为九曜神君治伤?他何时受过伤?很严重么?”
要靠神农鼎炼制的药丹来治伤,伤势绝不普通。
而问完这一句时,容浅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到现在,她听到他的名号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而提到这,青玄却是愤愤不已:“九曜神君杀了九尾狐族的少主,青丘王九雷已经告到了天帝那,此等大罪,就算是九曜神君也无法逃脱,所以受了天刑,被削了神级,修为大减,又眼看天劫将近,这才找到师尊求药。哼!我还以为九曜神君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圣,原来也不过如此,竟然胡乱杀人!”
青玄始终记着九曜神君故意将他安入勾陈星君门下之事,曾经以为此乃一大幸事,直到入了勾陈星君门下,才知从此是入了地狱,简直过的是非人的生活!现在想起都还毛骨悚然,对于九曜神君也一直怀有怨念。
真想不通,当初明明为他办好了事,为何还要这样陷害自己?
如今又无故杀九尾狐族的少主,实在是太小人了!
“你说他受了天刑?”容浅微微有些怔神。
九尾狐族的少主……是九魅么?
他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份?!!
离墨是一早便知道么?若是知道,为何还要痛下杀手?!他该晓得这样的后果才对!到底是为什么?!
“没错,听说一共受了九道天雷,倒也不愧是九曜神君,一般人三道天雷便受不住,他竟然还扛下来了。”这一点,青玄还是不得不佩服其修为的深厚。
九道天雷……
容浅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严酷的刑罚,一想到他此时的伤势,心便不由一下子纠紧起来。
凤孤目光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青玄,淡淡道:“神农鼎是在下一直在寻之物,能否将其先借于在下一用?”
青玄凝眸打量了他半刻,沉声道:“不行!师尊交待过,神器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凤孤眉目微敛,却仍试图说服他:“在下亦是为救人所用,绝无半分强占神器之心。”
“那也不行!师尊说了寻到神器便立刻带回天界,不得有半刻延误。”青玄态度坚决,更已是抱着鼎准备离开。
凤孤眼神一凝,上前一步,拦在了青玄面前:“既然如此,便休怪在下无礼了。”
神农鼎他也势在必得!
“你想抢神器?”青玄神色一紧,将鼎护在了身前,冷笑:“就凭你区区一个人类?莫要在这说大话了。”
凤孤面不改色,轻嗤一声:“是否说大话,一会便知。”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容浅颇有些头疼,又不能不管,只得出声调解:“有事好商量,小鱼啊,我们并不是要跟你抢神器,只是也要用来救人,反正天上时间过的慢,不如你先跟我们拿着鼎去救了人,再赶回天界如何?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青玄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眉梢忽而一挑:“你竟不急着先救九曜神君?”
闻言,容浅却是一怔,随即淡淡道了一句:“我为何要急着先救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他杀了九魅的那一天起,她与他便再无瓜葛!
青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味深长道:“我怎么听说,你和九曜神君关系匪浅呢?”
“……”容浅觉得,和这只死鱼废话实在是一件不明智的做法,于是,转脸看向凤孤,有些不耐道:“不废话了,直接抢罢!”
她不想再与人谈起和离墨之间的事,因为,她已经选择努力忘记。
凤孤低低一笑,身形已如闪电般朝青玄直掠而去,银光闪过,手中长剑直逼对方胸口。
青玄堪堪避开他的攻击,一手护着鼎,一手袖袍一挥,一道水柱凭空聚起,朝凤孤袭去。
凤孤捏符掐诀,抬手在面前划出一道屏障,挡住了水柱的攻击。
青玄见攻击无效,正待再出手,忽而,一串藤枝自他脚下的地底伸延出来,将他的手脚全都牢牢缠住,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
“你这女人竟然偷袭我!”青玄有些恼怒地转首瞪着一旁的容浅。
容浅只是不以为意地一摊手,露齿笑了笑:“都说是抢了,谁还和你光明正大的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单细胞。”
幸好这只鲤鱼修为还不算太高,她才能制的住他。
青玄更怒了,两眼瞪的像鱼眼一样大:“你说什么?!”
凤孤上前拿过青玄手上的鼎,斜眸睨一眼容浅,笑道:“难得你也能找见一个比你更笨的欺负。”
容浅嘟着嘴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就不能偶尔也让她得瑟一下么?
“喂,小鱼,神农鼎我们就先借走了,等用完后自然就会还给你。”临走前,容浅笑眯眯地拍了拍青玄的肩。
青玄苦于身体不能动弹,只能愤愤道:“你们这一人一妖不要太器张了,待我回天界禀告师尊,到时你们一定逃不掉!”
凤孤淡淡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而霸气的冷笑:“那我便随时恭候天上那帮所谓仙君的大驾了,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能耐!”
这一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仿佛睥睨天下的君主,让人不寒而栗,青玄竟也一下子被他震住,半日说不出话来。
4.凤孤是魔君?
容浅跟着凤孤回到其师傅所在的山中时,已是半月之后。
在山脚下,容浅望着不远处的那片桃花林,有一瞬间的恍神。
穿过那片桃花林就是落仙谷,曾经她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竟然依旧会怀念。
不过,终究已经是过去,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凤孤看着她发怔的样子,微微一眯眸:“又在想什么?”
容浅回神过来,只是长叹一声道:“我在想,原来你修行的地方离我住的落仙谷这么近。”
凤孤轻轻一笑道:“若非离的如此近,又怎会总如此巧的与你撞见。”
说到这,容浅便又想起初见时的仇来,重重哼一声道:“当年你还是小P孩时,就开始欺负我,我就不明白,那么多棵桃花树,你怎么就偏偏来揪我?”
凤孤看着她,沉默片刻,嘴角带笑:“莫非这就叫缘份?”
事实上,他也不知为何当年就看中她这棵桃花树,只是单纯的一种直觉而已。
“我看是孽缘才对!”容浅嘟着嘴,很是不满。
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他,现在处处受制于他,想跑都跑不了。
二人斗着吵着一直到了山上的道观。
观中看起来十分清冷,不见半个人影。
容浅站在大门前,很是奇怪地问着凤孤:“这么大间道观,都没人的么?”
凤孤微微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异样,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朝观内走去。
容浅跟着他后面一起进了观中,看见眼前情景之时,二人皆是双双变了脸色。
“这、这是……”容浅一声低呼,眼底盛满了惊愕。
面前,是遍布一地的尸体,全都穿着道服,很明显是观中弟子。
血还未干,看来死去并不久。
凤孤沉着脸,紧握起双手,一言不发,似想起什么,叫了一声“师父”,便朝后院直奔而去。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知道此事不妙,容浅正要追上前去,一只手忽而抓住了她的脚。
容浅低头看着脚边奄奄一息的弟子,忙蹲下身施法替他治疗,一边问道:“是谁杀了道观中的人?”
那名弟子气息微弱,只能勉强开口:“是魔……魔族……叫师兄……千万小心……”
魔族?!
容浅心中一惊,立时想起了魔使朔风。
难道是他?!
九魅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来此做什么?!
容浅微微握紧了手,眸中有怒意渐渐升起,咬牙站起身便追着凤孤的方向跑去。
一进后院,便看见对峙中的两道人影。
一个是凤孤,另一个,正是朔风。
而朔风的手上,正提着一个白发苍苍,枯瘦如骨的老人。
虽然变了很多,但容浅还是认出这位老人便是当年那位老道长,也就是凤孤的师父!
看着他双目紧闭,有血自其胸前缓缓流下,却是已没了气息。
“人都是你杀的?”凤孤此时面无表情,只冷冷盯着朔风,一字字问出口,却是冰寒刺骨。
朔风将手中尸体往前一扔,面不改色:“不错。”
“为什么?!”凤孤紧握的双手隐隐可见青筋,愤怒的气息再也压抑不住,浑身散出一股逼人的凛冽与肃杀之气。
天界。
一树粉色的桃花悠悠飘落,树下,是那一袭亘古不变的青墨色,只是人明显清减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袍显得有些空**,俊美柔和的面庞却有些苍白过了度。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一身锦袍玉带,风神俊美的天帝,负手轻叹:“你此次伤势不轻,修为削减了大半,天劫将近,你……”
离墨淡淡一笑,打断他:“天劫之事我自会处理,帝君不必替我担心。”
“你也莫要怪朕判的重了,此回事态严重,你也知九尾狐族虽归于天界,但却仍属独立的一族,其势力不容小觑,朕不能护短。”帝俊微敛着眉目,叹息着摇了摇头:“九道天雷,倒亏你能受得住。”
离墨笑了笑,仍是一派的温和:“此事确是我之过,受罚也是应该。”
帝俊瞟他一眼:“朕实在想不到你此次竟会做出此等糊涂事来,就只是为了那只桃花妖么?”
离墨没有说话。
“罢了。”帝俊叹口气,话题又是一转:“方才得到勾陈的回报,神农鼎叫那桃花妖和凡人道士夺走了。”
离墨眸光微微一闪,回身看着帝俊:“此事勾陈星君如何会插手进来?”
“是朕叫勾陈寻神农鼎炼药助你疗伤恢复修为,却不料叫他们抢得了手。”帝俊敛了神色,淡淡道:“崆峒印已落入魔使朔风之手,为复魔族,他必然还会去夺其余神器,凭他二人的能力必然敌不过,那桃花妖也迟早会是他的目标。”
离墨微微一蹙眉,“帝君的意思是?”
“朕不想节外生枝,必须在朔风之前收回神器,至于那桃花妖,朕不管是否能引出魔君转世,既然魔族已重现于世,便不能再任由她留于凡间。”
离墨沉默片刻,淡声开口:“既然如此,便由我去罢。”
帝俊目光微微一凝,看着他:“但你如今的伤势……”
离墨轻叹一声:“无妨,她终究是我引来于此世,也该由我去了结。”
帝俊凝眸看了他半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展眉笑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希望你莫要叫朕失望。”
道观之中,凤孤冷冽凌厉的目光一直凝聚在朔风身上,那样的目光几欲将其凌迟。
朔风看着他,不紧不缓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闻言,凤孤似是一怔,眉目敛起:“为我?”
“不错,为了让你舍弃人类的感情,重归魔道。”
凤孤看着他的神色又复杂了几分:“什么意思?”
朔风沉声道:“到现在,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魔君大人。”
一句话,却是让凤孤与容浅全都怔住,一脸惊愕之色。
凤孤皱起眉,语声中似带了些恼意:“你说什么?谁是魔君?”
朔风看了他半刻,然后自袖中摸出一面古镜:“看来,还是只有借助昆仑镜的力量让您恢复前生的记忆了。”
昆仑镜?!
容浅惊诧地看着他手中那面古镜,想不到神器中的昆仑镜竟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只是,他说凤孤是魔君,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容浅与凤孤双双惊诧之时,朔风已经举起昆仑镜照向凤孤,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自镜面射出,直直照在了凤孤的面上。
凤孤本能地抬手去遮,然而手刚举到一半,却又直直顿在半空,双眸仿佛被那道白光所牵引一般,定定地凝聚在了镜面上。
容浅看着凤孤面上渐渐变的详和平淡的神色,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一般,任凭她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忽而,一道青光自半空落下,“叮”一声打落了朔风手中的昆仑镜,紧接着一道身影挟着凛冽的杀意直取凤孤背心,容浅本能地挡在了凤孤身前,那道身影硬生生地停在她面前,离墨泛着青光的右手双指直抵在她眉心。
“容浅,让开。”离墨神色沉静地看着她,低沉清泠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平淡温和。
容浅没有动,只直直迎向他的目光,坚决道:“九魅那时我没能阻止你,现在,我绝不会让你杀他的!”
离墨眉目微凝,神色微微一动,再看一眼凤孤,眼神蓦然一凛,沉声道:“他,我非杀不可!”
话音刚落,袖袍一扬,一股力量便将容浅震了开去,下一刻便挥手朝凤孤袭去。
“不要——”容浅摔落在地上,张口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然而,在离墨的指尖即将触到凤孤身体之时,凤孤身上蓦然迸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将离墨的手震了开去,离墨也踉跄地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神色复杂地看着凤孤。
凤孤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黑眸已然变成了妖邪的紫色,微勾的唇角更挂着一抹霸道而邪魅的笑意。
“魔君大人,您终于回复记忆了。”朔风走上前来,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欣喜之色。
魔……君?
容浅有些惊异地抬头看着面前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样貌没有变化,但气质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尤其那一双紫色的眸子更令她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
凤孤嘴角带笑,眯眸看着离墨,眉弯轻挑:“离墨,之前那么多机会你不动手,现在才想着来杀我,不觉得太迟了些么?”
离墨淡淡看着他,沉静道:“若是现在的你,要杀也还不迟。”
朔风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凤孤身前,沉声道:“魔君大人,这里有我先挡着,您还是尽快取回封在那女人身上的力量吧!”
闻言,容浅又是一怔。
……女人?难道是在说她?
封印在她身上的力量又是什么?
凤孤转首看向了她,紫眸微微一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难以琢磨的笑,抬步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容浅……”
容浅坐在地上,看着走近的凤孤,心中不知道泛起一股什么样的感觉,只本能地往后一缩,右手却正按在了什么东西上。
低头一看,却是被离墨打落在地的昆仑镜。
然而,只是这一眼,镜面却又再次泛出白光,直直照射进了她的双眸里。
一刹那,许多人许多事有如潮水一般席卷狂涌而来,转瞬便将她湮没在记忆的潮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