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易躲,上仙难逑

第六章.冤家狭路又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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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好!有妖气!

跑出了很远的一段路,忽而察觉到什么,容浅蓦然停住了身形。

“怎么?”九尾狐似也觉出了不对劲,杵在她身后,一边嗅了几嗅,眉弯不由微微蹙起:“有妖气。”

很淡的妖气,很明显对方在尽量遮掩着,若非他嗅觉好,倒还真是一时察觉不出。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竟比他还更敏锐。

而事实上,容浅并非是察觉到了妖气,而是听见了些声音,而且是极其刺激人感官的声音。

容浅顺着声转过了一条小巷,探头望去,只见阴暗的巷底,淡然的月光之下,两条人影搂在一起,衣衫凌乱,手足交缠。

看身形明显是一男一女。

男子的喘息声十分浑重,可见卖力至极。

女子低低的呻吟声却是极其销魂,让人听了更为热血沸腾。

“啊呀!原来这里竟还有一出好戏。”九尾狐压低的嗓音里透着一抹戏笑之意。

容浅额角有黑线滑落,双眸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道人影。

但见那女子伸手紧紧按在了男子的后脑处,身子迎合上去,口中溢出一丝勾魂的细语:“……再快一些。”

男子有些迷乱地胡乱吻着女子柔软的双唇,下身动作愈加快了起来。

就在达到顶点的那一刻,男子忽而身子一僵,双目圆瞪,身体仿若瞬间被抽干了水分一般,渐渐干瘪下去。

女子轻笑一声,伸手将他自身前推开,男子的尸首“砰”然倒在了地上。

女子轻轻撩起了衣裳,侧脸正映着月光,美之至极,一双半眯的眸子更是勾人心魄。

容浅很是无奈地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那女子就是这城中为害的妖孽了。”

九尾狐轻轻哼了一声,斜眸瞥了容浅一眼:“这下你可信了?城中死人之事与我无关。”

“是是,我错怪你了。”容浅懒得与他争辩,只看着那女子轻叹一声道:“好一张美艳绝伦的脸,难怪这么多男人都会被引诱上勾。”

容浅心中很是感慨,同为妖,怎的她的肉身就没生的这么漂亮?

“嘁!我比她可美多了,怎不见你夸过我?”九尾狐很是不满地轻哂一句,对于自己的容貌被忽略有些不甘。

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不过,比起你,倒确是要美的多,难怪你要嫉妒没男人喜欢你。”

“……”容浅彻底怒了:“你这只九尾狐到底有完没完?!我有没有男人喜欢关你什么事?!再敢说一句,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什么人?!”一声娇喝忽而响起。

因为动静太大,那女子已然察觉到,立时警觉地敛眸望了过来。

容浅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背。

明明不想扯上这些麻烦事的,偏生还就这么巧地叫她给撞见了。

本来还想当作没看见就这么悄悄溜走,结果现在又暴露了。

这下子没法置身事外了。

都是这只该死的九尾狐害的!

容浅没好气地瞪了九尾狐一眼,九尾狐却是若无其事地挑挑眉,先行走了出去,唇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方才那一出活色生香的表演,倒是精彩的很哪!”

容浅很是头疼地拍了拍额头,也跟着现了身。

那女子看见她二人,艳容之上闪过一丝惊诧,眯眸打量了二人片刻,掩唇巧笑:“原来是同类。”

九尾狐不屑地轻哼一声,抬手撩了撩一头漆黑的长发:“同类?莫要笑死人了!像你这种靠吸取凡人精气的低贱妖孽还妄想与我九魅相提并论?”

那女子微微冷了脸色,随手整了整衣裳,却仍是嫣然笑道:“不知二位在此有何贵干?”

九魅悠然道:“自然是来捉你的。”

“捉我?”女子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难不成你们想为民除害?身为妖竟帮着凡人谋害同类,这岂不是更可笑?”

容浅叹口气,淡淡开口道:“你已连续害了十几条性命,天道不容,若是肯就此罢手,此事我们便也不再追究。”

好歹也同为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那还真是多谢二位的好意了。”女子笑的妩媚,魅人的眸子里却带了几分清冷之色:“只可惜,要我罢手,却是绝不可能之事!”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直接拿下不就好了。”九魅唇色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美艳非凡的脸映衬着淡淡的月华,雪白的衣袍随着夜风微微**漾。

谈判不成功,容浅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退后一步,朝九魅露齿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体力活还是交给别人做的好。

九魅却是微微蹙眉,转首看着她:“不是你上么?”

容浅嘴角抽了抽,露出一脸牙疼似的笑容:“你方才说的这么有气势,难道不是打算自己出手?”

九魅摇头啧啧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这种粗鲁的活儿我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容浅发誓,她现在很有想一脚踹死这只死狐狸的冲动。

难不成叫她去跟那女妖斗?她除了逃逸之术学的好些,其他妖术都是半吊子,拿出来实在是丢人现眼!

而且,容浅并不确定自己的妖法会比那女妖厉害。

她就说,一扯进这种事里就是麻烦!

“两位既然都不忍心对小女子出手,何不就这样放小女子一马?”女子娇柔开口,一双美眸流转在二人身上,极其妖媚,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带着无法抗拒的魅惑力,容浅看着竟也有些心神恍惚起来,想移开视线,却偏生怎么也移不开,心中不由暗叫不好。

想来这女子也是狐妖,才会使这般厉害的狐媚之术。

“哼!这种程度的媚术,竟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九魅却似完全不受影响,嗤笑之间,那悦耳的声音似也带着某种无形的蛊惑力,令人听了不由心中一颤。

容浅不由自主地转首看向了身旁的九魅,邪美的脸,唇角勾着一抹媚惑人心的浅笑,一双半眯的眸子同样夹着一丝摄人心魄的魅力,只是望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就连那女子竟也看得有些痴了。

容浅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人比媚术,却是害得她受累。

女子强自收回心神,看着九魅的眼神更是布满了惊疑:“你、你难道是……”

媚术一向以狐族最为擅长,但狐族之中更有一族不需刻意施展媚术,便有足以媚惑人心的力量!

九魅挑眉轻笑:“知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女子轻轻咬着唇,眼眸微垂,她自是知道九尾狐族的厉害,难道真要她就这样作罢?!

九魅此时却是不忘向一旁的容浅炫耀一番:“如何?见识到我的厉害了罢?”

容浅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斜眸白他一眼,不以为然:“就只会卖弄**。”

九魅美眸一瞪,正要生气,却是忽而又转眸一笑,媚态横生;“有的卖却也比你没的卖要强。”

“是啊……你好厉害啊……”容浅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真恨不能直接掐死这只自恋的狐狸!

女子抬眸看着吵闹中的两人,嘴角微微一勾,忽而抬袖一挥,一股淡红色的雾气自她袖中散了出来,弥漫在了整条小巷之中。

极其强烈的刺鼻气味袭来,容浅忙抬手掩住了口鼻,眉头紧皱。

“咳咳!臭死了!”九魅不停扇着衣袖,一面连连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待雾气渐渐散去,那狐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嘁!叫她逃了!”九魅讪讪地轻嗤了一声,瞥了一眼容浅:“都是你这女人坏事!”

容浅却是意外地没与他争执,只是一脸消沉地盯着他背后,幽幽道:“更坏事的在后面……”

九魅转首看向身后,只见远远的一道人影正朝这边掠来,正是那阴魂不散的牛鼻子道士!

“那狐女逃了,人又死在这里,被他逮到,只怕我们是难脱干系了。”容浅看一眼地上的干尸,摇着头直叹气,怎么就能这么背?

九魅低咒一声道:“那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快逃!”

“等等!”容浅伸手拉住了他,顺手指了个方向:“还是分开走比较好,你去追那狐女,我来引开这道士,就算运气不好被抓住,也好过两人都落在他手上。”

九魅怔了怔,迟疑了一会,双手轻轻拍了拍了容浅的肩,十分真诚道:“我才发现原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放心!如有机会,我必定会替你报仇!”

容浅嘴角微微抽了抽,伸手一推他,没好气道:“废话少说,还不快走!”

九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疾奔离开。

2.小道长,您认错人了!

容浅转首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也转身选了个和九魅相反的方向遁走。

其实,容浅倒并非真那么好心要替九魅引开凤孤,她所想的是,凤孤最初要追的便是九尾狐,又只与她打过一次照面,必定不会追她这个毫无关系之人,所以,分开走,其实,她比九魅更安全。

要比狡猾,她也并不输于狐狸,这都是跟着离墨历练出来的结果啊!

浓浓的夜色之中,容浅在无人的街巷里穿梭,若果是白天,还可以以人群作掩护,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却是实在不太好躲藏。

不过,身后似乎并未见到凤孤追来的身影,想必真的去追九魅了。

容浅稍稍放下了心,脚步也缓了下来,垂着首,微微倚着一堵墙休息。

忽而,一双黑色的牛皮小靴落入眼底,容浅惊地抬头,一身蓝白相间的素色衣袍简洁而大方,广袖下的右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头上一顶银冠束起部分黑发,眉目清浚,气度不凡,比起五年前,已然褪去了少年的稚气,英俊非凡。

看清面前之人,容浅几乎差点就要拔腿而逃。

他竟然没有去追九魅?!

凤孤站在她面前,蹙眉打量了她半刻,然后淡声开口道:“姑娘深夜怎的一人在外?近日城中闹妖,夜里不安全,还是莫要出门的好。”

容浅怔愣了一下,转而欣喜。

他这样子,莫非并未认出她来?想想也是,毕竟五年的时间,她应该也变化了不少,他不至于会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方才她只转脸看了他一眼,那么短的一瞬,他也应该没看清她的样子。

容浅平定心神,脸上露出一抹惊惶之色,怯生生道:“呀!真有妖怪么?我……我只是心中烦闷想出来走走……多谢公子提醒,我这就回家去……”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一只手拦住了她。

容浅心中一惊,该不会又怀疑了她了吧?

凤孤淡淡一笑,语气斯文有礼:“路上危险,还是让在下送姑娘回去罢。”

“这……不太好吧?”容浅微垂着眼眸,一脸羞赧之色:“深夜孤单寡女在一起,只怕会叫人说闲话。”

“不必担心,因为……在下要送姑娘去的地方是这里……”话音刚落,便见他翻手摸出一只紫金小壶,口中轻念着咒语,不待容浅反应过来,身体竟腾空而起,似被什么力量吸了过去,然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重重掉落在了平面上。

容浅大惊失色,站起身摸了摸四周,触手皆是光滑的墙壁,难不成她是被吸进那紫金小壶里了?!

容浅抬头望着头顶唯一一处亮光,想要跃身飞出,却未料那一道亮光却也被塞了起来,然后脚下地面一晃,她又一次跌坐在了地上。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外壁悠悠响起:“这回你可再也逃不掉了,容、浅。”

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容浅怔忡了一下,然后嗤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这家伙之前故意装作不认识,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好收了她么?

凤孤慢悠悠道:“当年我便说过,会好好记着你的。”

“那还真是感谢你如此挂心了。”容浅咬着牙,很是沮丧地敲着壶壁:“能不能放我出去?”

被抓她认了,但她可不想就这么待在一只暗不见天日的小壶里。

凤孤轻笑一声:“放你出来太危险,还是这炼妖壶内适合你。”

“炼、炼妖壶?!”容浅一听,却是不由变了脸色:“你说这是上古神器中的炼妖壶?!”

她仍记得在那一堆古老的典籍里,曾看过关于上古神器的一些记载。

上古神器共有十件,分别是轩辕剑、东皇钟、盘古斧、炼妖壶、昊天塔、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和女娲石,各自拥有独特不世之力量。

只要集齐其中任意五件,便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据说早在万年前便散落在各地,不知所踪。

而千年前仙魔两界大战之时,据说魔君紫犽不知如何集齐了五件神器,险些覆灭了天界,但最终却因九曜神君离墨一人之力挽回了败局,更封印了魔君紫犽,从此魔族才衰败了下去,鲜在世间露面。

容浅也是自那时起,对离墨肃然起敬,尊为君上。

只是她没想到这神器之一的炼妖壶竟然会在凤孤这个凡人手中,更叫她给撞见了。

“哦?看不出来,你这小妖竟还知道上古神器?”凤孤有些意外地一挑眉,那种傲慢的语气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未曾改变。

“哼!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容浅轻哼一声,却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得到这炼妖壶?”

“不过是一些机缘巧合罢了。”凤孤回答的轻描淡写,只悠悠道:“与其关心这些,不如担心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

容浅往壶壁上一靠,愤愤道:“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你现在就算想将我给炼化了,我也没辙。”

炼妖壶据说可以炼化万物,保你一根头发都不留,连同元神也一并都被炼化殆尽。

3.坏事不是我做的!

凤孤并未理会她所说的话,只低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你可知当年你出了那阵,将我独留在古藤精手中时,发生何事了么?”

容浅心中一动,知道他会如此问定然没好事,却还是硬生生地说了一句:“怎么了?”

“那古藤精最终没有守约放我出阵,反想吸我精血……妖类果真还都是信不得……”

“那只古藤精竟敢不守信用?!”容浅很是意外地低呼了一声,一边暗暗咒骂着。

凤孤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知道,这只古藤精活了千年,性情也变得怪癖,在吸人精血前,喜欢先将人脱光了衣服,再卸了四肢,最后留着慢慢地吸食……”

容浅额角有冷汗一滴滴滑落,看这厮的模样,四肢该是保住了,不过脱光衣服……

他该不会被古藤精给非礼了吧?如他这般性子高傲之人,受这样的屈辱肯定生不如死,难怪凤孤会这么记仇了。

“然后呢……”容浅很是心虚地问了一句。

“我当时自然是挣不开身,幸得师傅及时赶来,将我救下。”

容浅立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酿成惨剧。

“只是……”凤孤接下来的话又将容浅的心给吊了起来,“师父却因此受了重伤,仙身被毁,如今只是一名卧于病榻之上的普通老人。”

凤孤的语气始终不紧不慢,容浅却是听得有些发冷,不过是小小的一次恶作剧,竟然害的人家师父这么惨,这下梁子真的结大了。

容浅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一片黑暗。

“我知道了,你动手吧……”容浅十分消沉地主动提议。

外面凤孤似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杀你未免太便宜你了,自然要先留着慢慢讨回本钱才行。”

“……”容浅气的发抖,好一会才自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

“那是自然,以后你会更深刻地了解到的。”慢条斯理的语声中隐隐似还夹着一丝笑意。

容浅很是郁闷地坐在壶里,周围一片黑暗,却让她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要她一直坐以待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便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良久,她忽而开口幽幽问了一句:“你与你师父关系想必很好。”

“我自五岁起便跟着师父一起修行,师父待我如慈父。”

“……那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以为呢?”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容浅轻轻叹了口气:“你宁可放弃去追另一只妖也要收我,可见你真的很恨我。”

一阵静默。

随后,外面传来一声嗤笑:“自作多情!”

容浅嘟着嘴,嘀咕道:“那你为何不去追他?”

凤孤回答的很干脆:“因为你比较好抓,从以前便是如此。”

“你这混……”容浅拍着壶壁几乎要跳起来,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没好气道:“除去你师父的意外,我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最初开始,你便总是针对我?”

凤孤的回答更简单:“因为你是妖。”

容浅愤愤不平:“我是妖,可我没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不问清红皂白就要收我,还讲不讲道理?!何况,我也不是自愿要为妖的!”

“对妖不需要讲道理。”凤孤淡淡道:“妖类的奸恶狡诈我见的多了,仁慈不适用于妖。”

“……”想起他当年说过的事,容浅一时哑口无言。

隔了一会,又听凤孤慢悠悠地开口道:“此次城中之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容浅轻叹了口气,有些沮丧:“若我说与我无关,你可相信?”

“我只信我亲眼所见。”

死板!

容浅暗暗低咒了一声,却还是继续为自己申辩:“杀人的是一只狐女,我只是正巧路过。”

凤孤低笑一声:“那只狐女现又在何处?”

“……逃了。”

“那你要我如何信你?”

“……”容浅觉得,他根本是对自己有了偏见,所以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与你一起的另一只妖去了哪里?”淡淡的发问。

容浅轻哼一声,也摆起了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凤孤也并不追问,声音中带了丝笑意:“不说也罢,不过,你掩护他逃走,却不知他可会来救你?”

“不必挑拨离间,他来不来对我来说无关痛痒。”容浅完全不以为意,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真掩护九魅。

何况,就算九魅来了,不过也只是多了一个进来陪她的等死鬼。

良久,再也听不见外面有动静,容浅自觉无趣,干脆也抱膝靠坐在壶壁上,闭目养起神来。

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实在是很容易酝酿出睡意,容浅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

4.梁子结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容浅身形不稳的“砰”一声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壶壁上,龇着牙捂着额角直揉。

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像是在街市中,看来已经天亮了。

而壶内一直不停摇晃,容浅被摔的七荤八素,忍不住敲着壶壁叫了起来:“喂!你在做什么?!”

许久,外面才传来凤孤悠然的声音:“人多,挤的。”

根本是故意的才对!

容浅恨的直咬牙:“你不会将这壶收好一点么?!”

“啊呀!这壶里竟有声音!道长莫不是已经捉到那妖怪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而自外面传来。

容浅不由一怔。

“捉是捉到了一只,不过不是城中作恶的那只。”凤孤很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还没有捉到?!昨晚可是又死了一人,若再捉不到那只妖怪,这城内只怕永远安宁之日,本官也无法向百姓交待哪!”听这语气倒像是这洛城的知县,看样子倒很是心急。

凤孤只是不急不缓道:“知县大人也不必如此着急,只要那妖孽敢再出来,在下便定能捉到他。”

“虽然如此说,但现在因为妖怪作恶之事,城中民心已乱,久之怕是要生事……”知县犹疑了一下,然后道:“不如道长先将捉到的这只妖当着百姓之面处置了,先安了民心,同时也可以给那只妖怪以震慑之力,这样可好?”

想借由处置她以安民心?!

容浅心中一惊,几乎就要拍着壶壁以示抗议。

虽然知道落在凤孤手上,早晚也是死,但是,也好过当众蒙冤处刑,太没尊严了!

想不到这知县的主意竟如此恶毒,而对妖有偏见的凤孤肯定也不会有异议。

容浅越想越觉得消沉,自觉已没有生还的希望,一刹那间,竟是不由得想了离墨,若是他在身边的话,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落得如此下场吧?

毕竟,纵然他再如何戏弄整她,最终都还是护着她的。

只是,现在的他,可却有想起过她半分?

“不好。”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回答的十分简洁利落。

容浅愣住。

知县显然也有些诧异:“道长这是为何?”

“不为何。”依旧是惜字如金。不做半分解释。

知县急了,猜忌道:“道长,不过区区一只妖,处置了可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道长毫无理由地便拒绝,莫非另有隐情?”

“我想怎样做便怎样做,不需理由。”凤孤的声音微微沉了几分,却不失慑人之势:“你若再多说一句,我立刻便走,这妖就留待知县大人自己收好了。”

知县这才忙好声好气地赔礼:“道长莫气,本官不再强求便是。道长昨夜辛苦,先行请到府内客房暂行休息。”

有求于人之时,总是得放低姿态。

容浅贴着壶壁,已然将外面的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对于凤孤的决定着实有些意外,却又忍不住嗤笑。

果真是个极其傲慢之人,任何时候都是我行我素。

“小姐。”一声恭敬的低唤,想来是给凤孤引路的下人。

随即便又听得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这位公子是?”

“回小姐,这位是老爷请来的捉妖道长凤孤凤公子。”

“哦?”女子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讶,却又似透着一抹隐隐的羞赧:“想不到凤公子这般年轻竟已有如此高的道行,温婉这厢有礼了。不知那妖可捉到了?”

凤孤回答的还算斯文有礼:“暂时还未。”

“那还得劳凤公子费心了。”

“温姑娘客气了,这是在下份内之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容浅越听越是发闷,直到凤孤进了客房,她才嘟着嘴不满道:“我还以为你对任何人都是那般冷淡无情,想不到对那位温婉小姐倒是温儒客气的很,看来一定是位美人。”

凤孤将炼妖壶放在桌上,撩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淡淡道:“竟然还有闲心在意这种事,看样子你真是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容浅只轻笑一声:“难道我担忧你便会将我放了么?与其干坐着等死,倒不如趁这有限的时间里找些有趣的事做做。”

说着,话锋又是一转,黑暗之中,容浅两眼星光闪闪:“说真的,那位小姐究竟如何?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听她的口气对你似乎也颇为赞赏,你这次若是捉妖有功,那县太爷绝对巴不得收了你做女婿,虽然知县的官儿不算大,但各方面条件却也不差,你若是……哎呀!”

话未说完,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容浅整个人倒摔向了壶口,翻个跟头又再摔回了壶底。

“你你你做什么?!”容浅摔的浑身都痛,气得有些发抖。

凤孤声音依旧不冷不热:“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容浅揉着身子,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待在黑暗里,最容易酝酿的便是睡意,于是,没过多久,容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壶身再一次晃动,将她惊醒,她才愤愤地拍着壶壁道:“你又想做什么?!”

只听凤孤慢悠悠道:“你太安静了,有些不习惯。”

容浅简直恨不能跳出去抽死他,一会嫌她话多,一会又嫌她安静,存心折腾她是不?!

忽而,她似听到什么声音,整个耳朵立时都贴上了壶壁,两眼渐渐亮了起来:“你在吃饭?!”

“怎么?”凤孤淡淡地应了一声。

容浅可怜巴巴地同他商量着:“凤孤,放我出来吃顿饭好不好?”

凤孤似乎笑了一笑:“据我所知,妖是不需要吃饭的。”

容浅嘟着嘴,耐着性子道:“我在落仙谷里已经养成了吃饭的习惯,不吃就会难受,我现在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还没有洗澡,你就放我出来一会吧!”

“想洗澡是么?”凤孤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句,然后道:“那好。”

容浅立时心中欢腾起来。

过了一会,顶上忽然一亮,容浅还未反应过来,当头便是一浇水如瀑布般落下来,足足灌满了大半个壶,而后壶口又被塞了起来,壶内恢复了一片黑暗。

“泡澡的感觉如何?”悠然的声音中夹着一丝笑意。

容浅被淋了个透湿,泡在凉水中,恨的咬牙切齿:“感觉真是好极了!”

“那你不妨多泡一会罢。”那笑声根本是在幸灾乐祸。

容浅心中早已将凤孤给骂了个千遍万遍,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又泡在冰凉的水里,容浅只觉得万分惆怅与消沉,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悲惨遭遇,忽然间就悲从中来,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好一会,外面忽然传来凤孤轻轻的一声问话:“你……在哭?”

容浅抬手擦擦眼,声音有些哽咽沙哑:“要你管!”

外面似乎沉静了片刻,然后一声轻叹,壶口忽而被打开,壶身一倾,容浅的身子便顺着从壶口落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

凤孤看着坐在地上浑身湿漉,低垂着首的女子,水珠自她额前的发丝间一滴滴落下,模样确是有几分狼狈。

而她也并未有被解放的欢喜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始终垂着头半句话不说,似有晶莹的**自她眼角滑落。

凤孤俊眉微微一皱,迟疑了一下,不由又叹了口气,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地上凉,先起来罢。”

容浅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不理他。

凤孤双手扶上了她的肩,难得语气柔和道:“衣裳都湿了,先换身衣裳罢……”

话音未落,面前容浅忽而抬手迅捷地在他身上一点,竟是用妖法制住了他的行动。

然后便见容浅缓缓站起身,唇角带起一丝笑意:“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果然没错。”

凤孤身形定在原地,神色平淡,面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

容浅只抬手挽了挽湿淋淋的长发,径自走到桌边,不顾身上的湿衣,只伸手捞起盘中一个鸡腿便啃了起来,然后走回到凤孤面前,看着他笑的明眸皓齿:“这一天真是承蒙你‘照顾’,我该怎么好好回报你呢?”

凤孤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果然妖不可信。”

容浅轻声一笑,俯下身用沾着油腻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挑眉道:“我之前让你信我时,你可曾信过?也别说我骗你,方才我确实哭了,不过若是早知道这招如此好用,我便早用了!”

她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你现在想怎样?”凤孤神色不慌不忙,居然还扬唇笑了一笑:“杀我么?”

容浅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对你来说收妖理所当然,想必死在你手里的妖也不计其数了,可惜我却没有杀人的嗜好。”

“啪!”清脆的一声响,容浅抬手打了凤孤一记耳光,不轻不重,“害你师父受难是我无心之过,但是我欠的是他不是你,所以这一巴掌是清我们之间的账!”

凤孤眉都没有皱一下,只笑了笑:“你不杀我,你会后悔。”

容浅拍了拍手,直起腰身看着他,轻笑道:“你想死我不介意,只不过绝不会死在我手里,我希望这次我们真的后会无期了。”

说着,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房门口,便闻身后凤孤又慢慢唤了一声:“容浅……”

容浅转过身,还未及反应,便只觉眼前一花,额上便又被贴上了一道符,全身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凤孤全然无事的模样站在她面前,笑着道:“我说过,你会后悔。”

容浅呆呆地看着他,仿若游魂一般,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你明明被我制住了……”

凤孤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头:“你该好好再练练妖法,技术实在太差。”

容浅大受打击,只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好好修炼,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光转瞬间便完全扑灭,容浅简直想去撞墙自杀。

凤孤只径自从怀里摸出一串翡翠珠链往容浅脖上一挂,然后双手结印不知又念了些什么咒语,最后伸手摘去了她额上那道符。

容浅一获自由,立时往后连退了数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凤孤看着她笑了笑,眉目清俊:“你不妨走到屋外试试。”

容浅一脸惊疑地打量了他片刻,再低头看看颈上那条翡翠珠链,然后一边又向后倒退着,一直退到了屋门外。

凤孤只是站在原地笑看着她,没有半分要抓她的打算。

容浅虽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却还是立刻施个了遁术打算逃走,然而只闻凤孤极其缓慢而又极其清晰地说了两个字:“回来。”

下一秒,容浅便觉颈上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凤孤PIU一声飞了过去,然后整个身体啪地紧紧贴在了凤孤的胸前,可谓是亲密无间,毫无缝隙!

容浅惊惶地从凤孤身上爬下来,如避瘟疫一般地退开,一手拽着颈上的翡翠珠链,却发现无论她如何使力都没法将这串珠链取下,不由愤愤瞪着凤孤道:“你又施了什么法术?!”

凤孤悠然自得地抬手理了理衣襟,唇角带笑:“这是言灵禁咒,只要我说一句‘回来’,不论你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返回到我身边。”

话音刚落,容浅的身子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整个贴在了他身上。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说了‘回来’这句禁咒。”带笑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歉疚之意。

于是,容浅的身体贴着他更紧了几分,仿佛不干胶一般半天都拔不下来。

“真是抱歉,我又失言说了……”

“够了!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容浅简直恨的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又离开了他身体,抬手指着他,气的有些发抖,几乎要跳脚:“你太卑鄙无耻了!”

这不注定她一辈子都逃不开他身边了么?!

“过奖了,彼此彼此。”凤孤脸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反挑眉看着她,语调微微一扬:“还是说,你更想再回到炼妖壶内待着?”

容浅饱受【!】精神摧残已至眼神涣散,神魂游离,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地低咒了一声,甩着湿漉漉的衣袖,闷闷道:“我要换衣服!”

凤孤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湿淋的衣裳正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娇好的曲线完全衬露无遗,凤孤微微眯了眯眸,别开眼淡声道:“我去叫人寻件衣裳过来。”

容浅睨着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几步凑上前去,故意与他贴得很近,嫣然笑道:“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啊……”

凤孤皱了皱眉,正待开口,却闻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呀!凤公子,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