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巴山还有十几公里路的地方，有一片村落。村落里的房屋从外面看起来与普通房屋并无二致，可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什么都没有的毛坯房。
这种被设计在路边作为背景板用的村落，自然也不会有人居住。
到了夜里，空无一人的村里更是死气沉沉。
一座村屋前，燃着一簇篝火。
陵修紧紧地抱着殷悔，脸色在跳跃的火光前显得晦涩难辨。他神情木然地拥着毫无知觉的殷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灵灵又看蹲坐在一旁的孟了，他也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她走过去踢了踢他，“喂，你回过神来没有？”
自孟了临时起意，救了全世界公敌的殷悔之后，他们便暂时在这里落脚。凌灵灵预先干扰了这里的磁场，屏蔽了殷悔的信息，所以外界暂时探测不到奄奄一息的殷悔的方位。
“没有。”孟了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他决定装死。
陵修小心地将殷悔放平在地，然后走到凌灵灵面前，沉声道：“主人说，你是赤羽。”
“是又怎么样？”凌灵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赤羽有复活玩家的能力，你可以将我的主人复活吗？”
凌灵灵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真是奇怪，她那种见谁撕谁的性格，竟然能**出你这么个懂事有礼貌的好男仆。”
陵修苦笑，“阿悔她不是坏人。”
“打住！这年头也没几个坏人。不过，你确定在这个时候把她复活是一件好事吗？”凌灵灵慢条斯理地问道，“她现在这种状态，所有玩家都以为她死了，我们才能歇口气。要是活了过来，我们能扛得住几次围攻？”
“我会保护她的。”陵修坚定地说道，他的目光落在殷悔的身上，许诺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她的。”
“据我所知，控虫师一职可以豢养宠物。你应该是她的跟宠没错吧？”凌灵灵的眼睛在陵修身上流连了一阵，忽然开口问道。她审视着他，目光尖锐，甚至有点危险：“所以……你爱上了你的主人，一个玩家？”
陵修惊恐地看着凌灵灵，下意识地倒退几步，仓惶而无助，整个人好像被戳中了死穴一样动弹不得。
“所有行为都是被设定好的NPC居然会有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意识？有趣，真是有趣。”凌灵灵凑近陵修，压低嗓子问道：“不过不知道在这个游戏里，爱上玩家的NPC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陵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凌灵灵，对方眼底的探究让他觉得危险。
凌灵灵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陵修，你要知道，她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你别傻了。”
离开？
那些陵修以为只要自己小心规避就能忽略的结果，还是被凌灵灵这样说了出来。
是啊，殷悔已经找到了她的黎境，那她又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呢？甚至连自己，恐怕都成了可以被随时抛弃的东西。
他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有什么逗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稳重安静的男人在这一刻，痛苦得根本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孟了开了口：“好歹她和我们是同一阵线，我们要想离开，的确还需要一个控虫师。”
他神色虽然复杂，但好歹找回了一些意识。
凌灵灵嗤笑道，“控虫师去哪里找不到啊？你去世界频道喊一声，保管一抓一大把。你平时爱感情用事就罢了，但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殷悔是所有人的目标？你救她就意味着你要和整个服务器的人对抗。我说孟小天师，你又要查清真相，又要沿途救人，你忙得过来吗你？”
“我只是想问她一些事情。”孟了低声说道，他看着凌灵灵，“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凌灵灵一滞，用力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道“真不知是欠了你什么”，而后从地上慢吞吞地走到昏迷不醒的殷悔面前，垂下头认真地看着她。
殷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整个人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可她到死都还紧紧地咬着下唇攥着拳头，一副夙愿未能达成而不甘心的模样。
凌灵灵转动了一下腕表，恰好能将表面对着殷悔，让她的模样倒映其中。她在原地等了良久，直到听见表中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才有了动作。
凌灵灵双手结印，先是在屋子周围设下了一个封印，紧接着，金色的光自她掌心亮起，她将光芒送到殷悔身上，圣光很快将她包住，氤氲出温暖的光来。
三分钟后，殷悔睁开了眼睛。
“阿悔！”陵修大喜过望，可他伸出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他的主人，殷悔已经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扑进孟了的怀里。
她就这样从他的身边错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黎境黎境。”她的声音像在念诵经文，“黎境，我终于找到你了。”
孟了的双手高举，偷望着陵修难看的脸色，到底是没敢把手落在殷悔的身上。
“那个……咱们先谈谈，等会再动手动脚，行吗？”
殷悔似乎对孟了仍旧想不起来她这件事有些不满，可短时间内想不出让他恢复记忆的方法，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接受。
在孟了的翘首以待下，她终于娓娓道来。
2060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甚至连游戏的方式都与现在大有不同。
A公司推出一款VR游戏《S》，这款游戏首创通过玩家意识操纵游戏的概念，不论是场景还是游戏方式都在当时引起了巨大反响。为了确保游戏的顺利推出，开发商找来许多优秀得职业玩家加入到游戏的内测。
S的所有游戏场景都与真实世界无二。A公司通过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实现了虚拟现实的完美结合，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根据地球，模拟制造出一整个世界来！
游戏设置在2034年，这时的世界被天人入侵，会发生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玩家需要通过不断探险推理找出事情的真相，帮助这里的人解决各种事件。而故事的主线，则是需要玩家找到六个不同职业的队友组队，共同完成终极副本任务，才可以离开游戏。
“还好……”孟了怔怔地喃道。
凌灵灵奇怪：“什么还好？”
孟了苦笑，“如果只是游戏的话，那那些死了的人其实也并没有死，对吧？他们没有死，没有人因为他们的离去伤心，这不就挺好的吗。”
凌灵灵忍不住看了孟了一眼，男孩跳脱的善良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可又说不出嘲笑的话来。
孟了又问道：“你说我是黎境，黎境又是谁？”
“黎境是《S》的总工程师，负责游戏开发和部分剧情编设。”
孟了不寒而栗。照殷悔这个说话，S这个游戏是他一手做出来的？！这里面的所有玩家，也都是由他送进来的？！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为了让玩家更好地体验游戏，所以玩家在进来之前，都会被洗掉原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从而全身心地去体验这个游戏。”
孟了却觉得不寒而栗，如果玩家一辈子都没有发现这里是游戏世界，那他们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那你呢？”他怀疑地看着殷悔，“你为什么什么都记得？”
“我是自己偷偷进来的。”殷悔得意地笑道，“他们还没有机会给我洗脑。为了惩罚灵秩会的那些人，我在进来之前，还顺手篡改了其中一个故事的情节线。”
“灵秩会？”
“对。因为还是内侧阶段，所以专门由工程师团队组成了一个组织，分布在各个地图里，用来时刻检测数据，以及向外界汇报游戏里的情况。总而言之，就是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
这样解释下来，一些困扰住孟了的难题终于都有了答案。只是，如果他是黎境，那陵修又是怎么回事？
见孟了怀疑地看着陵修，殷悔解释道：“陵修是我的跟宠，我太想你了，就把他的脸设定成了你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我马上把他的脸换掉，好不好？”
陵修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子在黑暗中愈发单薄。昏暗的光线中，越来越难看清他的脸，可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会是怎样一派绝望的景象。
孟了早就察觉出陵修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敢再拉陵修的仇恨值。
“不用不用，他现在挺好看的。”他犹豫了一下，又问殷悔：“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殷悔垂下头，笑得有些羞涩，又有些哀伤。
“你养了我十三年。”她说，“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