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曆史

棒子麵兒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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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菊子

我到北京才一學期,再回老家,普通話已經講得呱呱叫,個頭也躥了好幾公分。從前高中時班裏排隊,二十來個女生,我總是排在前四名,在北京一待,回家再一看老同學,她們倒矮下去了。

同學問有什麽秘方,我說,棒子麵兒粥。

剛到北京時,看見那黃黃的、稠稠的糊糊,聞著那怪怪的味道,嚐也沒嚐,就把它給倒了。倒完了,手裏還有半個饅頭,半塊醬豆腐,任是饑腸轆轆,也還是咽不下去。每個月隻有六斤米票,隻能保證每天中午可以吃二兩米飯。偶爾有米粥,買了米粥,就有一天中午吃不成那二兩米飯了,隻好用餃子或饅頭代替。

然而,入鄉隨俗,餓久了,那棒子麵兒也能喝了,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喝著喝著,竟喝出一種香味。後來也學會吃那碩大無朋的油餅。那油餅,攤開來大概有一尺長,半尺寬,剛從油鍋裏出來,熱熱地冒氣兒,焦黃得放光;再配上半塊醬豆腐,再配上一碗金黃的、稀稠適中的棒子麵兒粥,吃完了,就足夠抵擋上午那四節枯燥無味的必修課了。

記得那時候流行穿軍大衣,尤其是男生,整個冬天就那麽一件軍大衣穿著,大約也是一個冬天不洗的吧。入冬不久,排隊買飯時就能看見那軍大衣背後的棒子麵兒粥嘎巴。舊的脫落了,又蹭上新的,反正食堂裏總是熙熙攘攘,擠滿了端著粥碗、又在排隊買菜、買肉的同學們。有一陣子,學校逼我們戴校徽,我們不願戴,在校園裏大家都是學生,出校園戴個校徽小流氓就要生事,戴它幹嗎。身上的粥嘎巴,現成的校徽,一冬天,誰都知道那是一學生。

早餐好說,吃了油餅、喝了棒子麵兒粥可以扛一上午,最艱難的是午餐。尤其是碰上那不講情麵的老教授,你拚命收拾飯兜、把飯碗飯勺打得叮當作響,他還是無動於衷地熬到十二點,那你的午餐就成了問題。紅燒肉、紅燒帶魚之類管飽的菜不用說是沒了,宮保雞丁、醬爆肉絲之類下飯的菜也沒有了,剩下的,不過是蝦皮煮白菜,白菜幫子炒青椒之類。米飯沒有了,餃子沒有了,剩下的,是隔夜的饅頭。吃不吃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