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裏

人生需要一個回望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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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 德/

電視裏播放著二戰時候的資料片,有一段畫麵是關於“飛虎隊”的:隨著一架架戰鬥機平穩落地,又是一次空戰回來。跳下飛機的飛行員們都激動地擁抱在了一起,彼此慶賀著雙方又活著回來。然而,其中的一位飛行員從戰機上走下來後,並沒有急於和大家相擁在一起。他緊走了幾步,突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上,並深深地彎下腰去,以頭抵地,然後長久地親吻著大地……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麽,麵對著這一叩一吻的場景,我哭了。請原諒我,我的淚水不是因為一個異國的友人給了我們最崇高的援助而流下的,也不是因為他們的浴血奮戰給了我們難得的和平而流下的。是的,不是因為這些。我當時感動的原因,隻是因為我從那伏在大地上的雕塑一般的剪影中,看到一個生命對活著的最隆重最真誠的叩拜。此刻,除了活著,已經沒有什麽更重要了,金錢、權力、美豔、恩寵、榮耀、鮮花、掌聲,塵世的一切書劍恩仇,一切名韁利鎖,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隻有活著,生命才會為靈魂安置一個舞台。隻有這舞台在,靈魂才會上演屬於人生的曠世之舞。想必那飛行員走下飛機後,他發現自己的舞台還在,於是長吻大地,深深感恩。

隻有明白了死的人,才會真正懂得生。

有一次,一個記者采訪一位在十年浩劫中活下來的畫家。畫家回顧了自己在那場浩劫中所遭受的苦難和屈辱,如何被遊街羞辱,如何被造反派毒打,又如何在痛苦中安慰不想活下去的家人等等。我觀察到,這位畫家在談論到這些刻骨銘心的往事的時候,語調平靜,語速平緩,仿佛從這場劫難中走出來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沒有惱怒,沒有怨恨,那種超然與豁達,是超越了死之後的,對生的平靜的審視和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