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德/
二十歲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很懂事了,但到三十歲的時候,我發現,十多年前的所謂懂事,是那麽不經推敲。幾年前,我以為自己看清了人世,結果到現在,我竟然還沒有完全看清自己。看來,人生啊,實在不是一個成熟的過程,而隻是一個蘇醒的過程。而蘇醒本身,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成熟。
前些日子,和一家出版社談出書的事情。大約是我的前幾本書,印數都不低,於是我便很覺得自己是根蔥。這一次,在印數的標準上,我不依不饒。實際上,在電話裏,我從責編的語氣中,聽得出來他的誠懇,他是很想為我出這本書的。然而,為了印數,我們展開了拉鋸戰。幾個回合下來,雙方幾乎都覺得沒有談成的可能了。按我當時的想法,如果在印數上達不到標準的話,那本書,不出也罷。
事情的轉機,卻是在另一本書上。那些日子,媒體上爆炒周汝昌的《紅樓十二層》,周汝昌是我敬重的紅學大家,於是,我也買了一本來看。晚上,坐在燈底下,我翻看這本書的版權頁,我發現,我心中仰慕的紅學大家,他的書,首印僅僅也隻有5000冊。那一刻,不禁赧然。我從來都不敢拿自己拙劣的文字,去與周先生相比,因為,這原本是不能比的。然而,他的書,首印僅區區5000冊,我還有什麽資格去奢談我的書的印數呢。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給我的責任編輯打去電話,我說,書的印數不談了,一切由你處置。或許一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我的態度突然改變的緣由。
是的, 那一刻,我蘇醒了。或者,準確地說,我認清了自己!
我一直以為母親是堅強的。父親病重的那幾年,家裏所有的活計,都落在母親肩上。那時候,我從學校回去,總擔心母親吃不消。母親說,你好好學習吧,家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得了。秋天的時候,母親趕著車,拉著一車莊稼,從西山坡下來。這個地方,坡很陡,好多車把式趕車下來的時候,都膽戰心驚,畢竟這個地方經常翻車,發生過很多車毀人傷的事故。然而那天,母親吆喝著牲口, 從容鎮定地趕著車,很輕鬆地就把一車莊稼送到了坡底。看到母親這樣,我相信了母親,便心安理得去學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