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讀名篇

孤獨的崇高———與李銳談法國小說家阿爾貝·加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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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銳,男,1950年9月生於北京,祖籍四川自貢。1966年畢業於北京楊閘中學。1969年1月到山西呂梁山區插隊落戶,做過農民,工人。1977年調入《山西文學》編輯部,先後擔任編輯部主任,副主編。1984年畢業於遼寧大學中文係函授部。1988年轉為山西省作協專業作家,同年6月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98年12月當選山西作家協會副主席。2003年10月主動辭去山西作協副主席職務,同時退出中國作家協會,放棄中國作協會員資格。2004年3月獲得法國政府頒發的藝術與文學騎士勳章。1974年發表第一篇小說。已發表各類作品一百五十餘萬字。係列小說《厚土》為作者影響較大的作品,獲第八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第十二屆台灣《中國時報》文學獎。出版有小說集:《丟失的長命鎖》《紅房子》《厚土》《傳說之死》。長篇小說:《舊址》《無風之樹》《萬裏無雲》《銀城故事》。散文隨筆集:《拒絕合唱》《不是因為自信》《網絡時代的方言》。另有《東嶽文庫·李銳卷》(八卷)。作品被翻譯成瑞典文、英文、法文、日文、德文、荷蘭文等多種文字出版。

《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編輯(以下簡稱問):首先感謝你為我們推薦評點了《來客》,這使讀者有機會與你一起體驗加繆內心世界中“孤獨的崇高”。加繆在《來客》裏非常客觀地塑造了達呂這個人物,除了語言簡潔、自然、質樸以外,這篇小說的敘事特征是什麽?加繆想通過達呂這位小學老師的行為,表現什麽?

李銳(以下簡稱李):我覺得不能用“非常客觀地塑造了這個人物”這類的判斷來評論現代主義的文學作品。加繆極端冷漠的“零度敘述”不是一種“客觀性”的被動表達,而是一種對於世界和人的極端主觀的個人化的主動判斷和表達,它常常帶有強烈的寓言性和顛覆性。這是現代主義文學和所謂傳統文學的區別所在。如果說傳統文學的基本特征還在追求“真理”,追求“整體性”,還在追求對客觀世界、對曆史“真實”的“史詩性”的表達,那現代主義文學所要做的正好是對這一切的顛覆。十七年前,我曾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叫做《現代派:一種刻骨的真實而非一個正確的主義》,講的就是這個問題。自20世紀初葉,尤其是自從兩次世界大戰以來,在世界範圍內現代主義潮流幾乎成為一切藝術和思想文化領域的主流。這其中最為明顯的原因就是兩次世界大戰給人類帶來的毀滅性的災難。許多個世紀以來,西方人引以為豪的最發達、最先進、最強大、最自由、最民主的文化,西方人以殖民主義的方式推向全世界的文明模式,卻在歐洲的心髒裏以最野蠻、最血腥的戰爭被摧毀。借用一句現在時髦的話題,那是另外一場“曆史的終結”。麵對這樣一種刻骨銘心的真實處境,冷漠,孤獨,無助,荒誕,荒謬,反理性,顛覆真理,懷疑曆史,直至懷疑人類,懷疑人性,就成為理所當然的潮流。喬伊斯、卡夫卡、尤內斯庫是這樣的產物,加繆、薩特也是這樣的產物。“藝術家們坐在真理的屍體上,唱出了人類有史以來還從未遇到過的無可信仰,甚至無可悲哀的處境……”離開這個背景,我們無法談論現代主義文學,無法談論加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