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一觉醒来,看到床头柜上的东西,就明白自己昨夜不是在做梦了。床头柜上摆着一只信封和一小瓶蓝色小药瓶,这印证了段书培昨夜飞檐走壁来过。她了解段书培的为人,要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冒险来访的。
如玉一骨碌从**爬起来,刷牙洗脸,梳妆打扮。挑选了一套最有学生气质的装扮在镜前试穿,上衣穿蕾丝边小翻领白衬衫,下身穿的是淡蓝色对褶百褶裙,整个人清新得像一绺空气。这套衣服还是上回跟姐姐一起逛百货公司买的,买来就挂在衣橱里一直没穿过,这回派上用场了。她要扮成个无辜的小女孩去找姐夫,让姐夫对她心生怜爱,这样她提出的要求姐夫定是有求必应。
她平生也没开口求过什么人,这次开口求人,完全是为了段书培。为段书培做事,就是为组织做事,而这个看不见的“组织”在他心里比命还重要。地下党都是单线联系,他要救的这个联系人就是他的下线。
如玉下楼,全家人都在吃早餐,唯独不见姐夫。
她拿了一块摆在盘子里的三明治边走边吃,母亲追过来说:“吃完早饭再走嘛,怎么这么着急啊?”
如玉马上编了个理由说:“《佳人女报》今天搞活动,我这个主笔不去不行。”
“哦!”母亲说,“那你也得吃点东西再走。我已经让刘妈给你去煮馄饨了,是你最喜欢吃的鸡丝馄饨。”
说着话,刘妈正好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的一只青瓷碗呼呼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母亲说:“来都来了,老二,快尝一个!”
说着话,妈妈就拿勺子喂一个馄饨给如玉。如玉正吃馄饨,三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闹着也要妈妈喂。爸爸过来“凶”她们,说好好的饭桌不吃,偏挤到这走廊里来你喂我、我喂你的,你们这娘三啊,真有意思!
如玉挥挥手里的车钥匙,说声“爸妈我出去啦!”背影如风,离开了家。
如玉开车上路,太阳刚刚升起,迎面的光有些刺眼。她把遮光板放下来,挡住一些光线。在晃动的汽车里,她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爸爸、妈妈还有三妹,这个家要是就停留这一刻该有多好!可惜爸爸妈妈不停争吵,妹妹还小,这个家的未来走向尚不明朗,内忧外患,家事纷争,如玉不想被这些家庭琐事缠住,不想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她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她虽不知“信仰”是什么,却隐约感觉美好,特别是跟段书培在一起的时候,“信仰”这个词闪闪发光,这是一种心灵的力量。
唐如玉一大早去牛震天办公室找他,完成段书培交给她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刚走到警备司令部的大门口,汽车就被站岗的小兵给拦住了。
那小兵给她敬了礼,然后就问:“小姐,请问你找谁?”
“找谁?找你们司令呗!牛司令!”
二小姐翻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赶紧开大门。
小兵却伸出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十分认真地说:“牛司令正在操场训话,任何人不许进出!”
“我?你看看车牌,上海的1899车牌,上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车牌,唐家花园的,你不认识我?”
站岗的小兵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认识!”
“那我要硬闯呢?”
“那我就只好鸣枪示警了!”
“枪?你手里的枪有子弹吗?”
“当然有啦!小姐!你可别逼我呀!”
事情正僵着,牛震天的副官中传宝正好从那经过,他一眼就认出了二小姐,并惊喜地大叫:“二小姐,原来是你啊!我远远地看着你像你的车,凑近一瞧果然是你!”
中副官冲着那站岗的小兵“踹”了一脚,说道:“这是司令的小姨子,狗日的,还不快放行!”
小兵连忙摇起横杆给唐如玉的车放行。中传宝好像变魔术似的不知何时钻上唐如玉的车,连声说“带路”、“带路”,人有趣得很。
院子很大,松柏花木种植期间,郁郁葱葱。远远地,就是一片方正的大操场,就看见牛震天站在操场上的司令台上训话,下面密密麻麻站着士兵,就跟棋盘似的。牛司令讲过一段话之后,就只听下面士兵举枪大喊:“抗日!”“抗日!”“抗日!”
喊声震天。整齐划一。
二小姐说:
“当个司令可真威风啊!”
“那是!”
“嗯,我有点理解我姐姐了。”
“理解什么?”
“理解我姐怎么会嫁给一个军人。”
中传宝眨眨眼,表示他也明白了。
一声口令,士兵如潮水一般散去。牛司令穿着军装大皮靴一步步地朝这边走过来,那样子十分威严,唐如玉靠在车边,仰脸望着他,瞬间感觉他十分高大,怎么跟在“唐家花园”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家,他是乖乖男,手拿一杯咖啡,小口啜饮,对谁都温和地笑,连仆人他都赔着笑脸,见了姐姐更是笑成一朵花,姐姐让他往左不敢往右,吃饭时只顾着给大姐夹菜,弄得父亲都跟他开玩笑说:“震天,不如你掫盘子得了,夹来夹去多累啊!”
牛震天却听不出爸爸在跟他们开玩笑,而是眨着眼一脸认真地问:
“啊!掫盘子啊?那你们不吃啦?”
“不吃啦!不吃啦!都给你的女神吃吧!”
逗得一家子人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