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匣子赌场距离上海十六铺码头比较近，这天，路有天就安排宝荣灿跟张猛在那里见面，一来张猛喜欢在赌场玩两把，二来在那里谈事省得惹眼。要在大酒楼见面，“体面生意人”宝荣灿未必愿意去。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日光照在法国梧桐树的树叶上，好像抹了蜜一般。宝荣灿心情不错，一是在路有天的引见下，他终于要跟张猛见面，合计夺回“舞厅聚宝盆”白叶荷的事。“白叶荷本来就是我们舞厅的人，他关咏月凭什么把她抢走，成为咏月舞厅的挣钱工具？抢！定要把她抢回来！”
宝荣灿心情好的另一个原因，是金热娜那姑娘竟然拒绝了英俊潇洒的黑帮人物路有天，主动扑进他的怀抱。宝荣灿见过的姑娘是不少，但像金热娜这般热辣的还是头一回。
他今天下午谈事，金热娜也想跟着，但宝老板说赌场鱼龙混杂，带个女的总不好吧？
金热娜靠在窗边，在吃一颗棒棒糖。她嗦糖的样子使他想起昨夜那场激战。金热娜真像她的名字那样，又“热”又“娜”，宝荣灿觉得好喜欢。要不是今天下午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他才舍不得离开。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的，你哪儿也别去，饿了就在这儿点吃的，这儿有铃。”
金热娜忽然跑过来用双臂圈住宝荣灿的脖子说：“宝老板，您这下午一离开酒店，不会就像放风筝一样开溜了吧？”
宝荣灿掰开她紧箍着他脖子的手臂说：“想象力不错！不过我会回来的。我怎么舍得你这块肥肉呢！”
金热娜点着他鼻子说：“坏蛋！”然后，她就把刚才吃两口的棒棒糖硬塞进宝老板嘴里。宝老板乐颠颠地叼着那颗糖出门，金热娜在酒店二楼房间的窗户上冲他招手，玻璃反光，他自然是没看见。
张猛在人声鼎沸的赌场玩色子，连赢了几把，兴致正高，有人拉他胳膊，小声对他说“人来了”，张猛就跟那人去见客人。赌场内部的一个小茶室，里面坐在大开源老板宝荣灿。来者一撩门帘一拱手，二人算是认识了。
“在下张猛，问候宝先生！”
“大开源宝荣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坐！”
“请坐！”
二人坐下喝茶，并未直接谈到舞女白叶荷之事，而是七七八八聊了点其它。就在二位老板见面叙谈之时，路有天坐在黄包车上正往金热娜住的那家酒店赶。从昨天下午三点，金热娜就失踪了，路有天到处找，哪儿也找不到她。到今天早上才有人告诉他，热娜住在丽都酒店。
“去丽都酒店，要快！”
在丽都酒店二楼的一个豪华房间，路有天见到了浓妆艳抹的舞女金热娜。
金热娜开门见是他慌忙关门，门关到一半路有天一伸脚挡住门，半个身子钻进去。他跟金热娜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进攻，她后退，她躲藏，他寻找。他们是一只雄狮和一只母狮，腾挪跳跃，追逐放弃。放弃又回心转意，转意又心有不甘，想要跳往更高的地方，遇见更好的人。
“你这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啦？你不会跟什么人睡了吧？”
“对！是的，睡了！那又怎样？身体是我自个儿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那天是谁？”
“就不告诉你！”
路有天抬手“啪”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个贱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会后悔？呵呵！笑话！人家比你有钱，有势！比你强一百倍！你算什么，一个地沟里见不得人的黑帮，一个出门戴墨镜恶鬼，死青蛙。一个靠帮人收账，占地盘收保护费的底层，一个无事生非欺行霸市的无赖！谁拿你当人？人家都拿你当臭虫！当老鼠！你活着都多余！”
被一个舞女侮辱，路有天还是第一次。他是黑帮啊，打人搞暗杀的那种，平白无故怎么会被别人骂？这地球转反了吧？太阳从西边出来？河水倒流，大海变沙漠……他眼睛盯着她的大红嘴唇，一张一合，又是一张一合，不知怎地，路有天感觉自己突然失聪了，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在骂人，却听不真切。这天大的侮辱，像武当山掉下来的一块巨石，一下子砸醒了他，他变成了一匹露出獠牙的狼——如果他面前有一面镜子，他又恰好在照镜子，那么他照到的一定不是人，而是一匹狼。
3、
黑匣子赌场那边，宝荣灿和张猛的谈判正在进行中。四周全是喧嚣的人声，赌徒的声音，他二人被包围在当中，貌似谈生意，其实也是在谈赌局。
宝荣灿眼镜片子上闪着幽蓝的光，显有诡异。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这是遇到对手了？”
又说：“咏荷舞厅现在叫好又叫座，抢了我们大把的生意，人们都愿意去新舞厅开洋荤。听说姓关的那小子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懂什么叫做生意啊？开舞厅的本钱还是他爸给的，要没有他老爸，他算个屁啊！”
“关咏荷？他老爸是谁啊？”张猛问。
“他爸关正统是江南正统造船厂创始人，大老板，生意做得大，在其它行业还有产业，投资区区一个小舞厅，也就是哄着儿子玩的一个副业。”
张猛说：“噢，我懂了，这个年轻人关咏月，其实就是为捧舞女开舞厅，他对白小姐的感情可是真够瓷实的。”
“瓷实个屁！还不是见钱眼开，想拿白小姐当摇钱树。这个白叶荷，为捧她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仪态坐姿，舞姿舞步，包括她的艺名都是我帮她取的，谁知这丫头忘恩负义，扭脸就跟了新东家，成了人家的摇钱树，我这心里不服啊！”
“宝老板，您打算怎么做，就直说吧！”
宝荣灿凑近张猛耳朵把抢回“摇钱树”计划说了一遍，张猛听后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说了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