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會跑的,樹卻沒有腳
No.133—No.136
No.133
我的家鄉不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北方的城市都有一張粗糙的臉孔,風沙雨雪本就讓它天然地與精致絕緣,而流水般的市領導班子又習慣瞎指揮,今天重建老城區,明天開發大江邊,樓還沒建好,市長就換了,隻剩下一棟棟突兀的建築掛著豔俗的臉,像青春痘潰爛後的瘡疤。
曾經,我是說一百年前,它是個美人,各式老建築濃妝淡抹,卻意外地和諧。
“重工業規劃有過很多不合理,很多好東西都被毀了。”
在我爸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短暫地忘記了他是個喜歡看《還珠格格》和打太極拳的未老先衰的公務員。
這個城市曾經讓世界各地的人千裏迢迢地趕來,而現在,在這裏出生長大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我想到餘淮,想到那個時間暫停的黃昏,我問他,可不可以一起種一棵樹。
人是會跑的,樹卻沒有腳。
No.134
看著窗外昏黃燈光下的街景,不知道怎麽眼睛有點兒濕。
我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我覺得某一部分的我自己還停留在黑暗的行政區的窗台上,耳邊一遍遍地回放著一句話,耿耿,我們一直做同桌吧。
內心深處,我一直有一種預感,這也許是我從餘淮那裏能夠得到的最……的一句話。
最什麽?我不知道。或許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承認。
然而現在整個人剛剛從家長會現場那種懵懂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當時沒有被處理掉的信息,話裏話外,眼角眉梢,都浮現在了車窗上,分外清晰。
餘淮和他媽媽撒謊,說自己和男生一桌,是因為他有“前科”。
“前科”對象是他初中的同桌。
這不難推理。
但是,“耿耿,我們一直做同桌吧”,這又算什麽呢?是對初中同桌的懷念,還是對他媽媽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