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的太保兼少傅和陶仲文的身兼三孤一樣,都是既不合官製又不合常理。按理說三公、三孤都是一個序列的官職,如果一個人是少傅,晉升為太保後就不再是少傅了,就像你現在是一年級,升學到二年級就不再是一年級學生了。明世宗別出心裁地搞了個一人兼三孤,繼而又搞出三公兼三孤,相當於一個人同時是一、二、三年級學生,甚至同時是中學一年級和小學五年級學生,這簡直是在侮辱所有正常人類的智商。然而這就和“大禮議”一樣,他就是故意這樣搞,不斷觸碰文官的底線,試探自己做這些明顯不合規甚至不合邏輯的事能不能做成。人事工作不是科技工作,不能隨意自由地刻意創新,因為所謂創新往往意味著逾製,逾製就暗藏著腐敗尋租的空間。明世宗不斷拓展這種空間,看似每一次動作都不大,但連續不斷,為明朝慢慢走向全麵腐敗奠定了基礎。
至於陸炳個人,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作為世宗朝頭號寵臣,一定要充分利用這個身份多做些事。陸炳非常重視所謂人際關係,大肆結交有利用價值的高官,宰相夏言、嚴嵩,鹹寧侯仇鸞,京山侯、駙馬都尉崔元等都在他的結交網絡之中。所謂結交的方式無非就是互相賄賂,互相包庇。明世宗屢興大獄,戕害了不少大臣,陸炳能救的便救一救,結了不少善緣。《明史》稱陸炳“未嚐構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稱之者。後世也有不少人稱讚他是個好人。但這些說法是相當不客觀的,陸炳這種人怎麽可能不構陷人?他救人是有目的的,是為了籠絡關係,而不是維持正義。在這個過程中他當然也確實救過一些人,但隻要他救的人不與他沆瀣一氣,他立即翻臉,這其中尤為典型的就是他與夏言、仇鸞的相愛相殺。
本來陸炳和夏言相交甚歡,陸炳曾在詔獄中拷打死了一個兵馬指揮使(正三品武將,京師的五個衛戍隊長之一,堪稱要職),遭到禦史糾劾,夏言在內閣幫陸炳把這些糾劾都擋了下來。但夏言這種人畢竟是有底線的,不會一味縱容貪贓不法。有一次,禦史彈劾陸炳大量不法行徑,事實非常清楚,夏言不再包庇,擬詔逮捕陸炳調查。詔書需要呈送皇帝簽字蓋章才能生效。明世宗接到這道草詔也是大吃一驚,連忙私下告訴陸炳,讓他趕緊去求夏言鐃恕。陸炳非常窘迫,向夏言進獻了三千兩巨款,但夏言堅辭不收。陸炳又長跪不起,哭訴自己的罪狀,表示誠心悔改。夏言這種文人往往就是吃軟不吃硬,被錦衣衛頭子的表演感化了,收回了草詔。從此陸炳深恨夏言,與嚴嵩、仇鸞勾結,通過構陷曾銑一案,將夏言冤殺。按說這樣一來陸炳和嚴嵩、仇鸞就成了一夥,但陸炳留了個心眼,利用自己的錦衣衛資源,重金結交仇鸞身邊的人,探得他不少陰私。後來嚴嵩、仇鸞爭寵,陸炳決定站嚴嵩一隊,趁仇鸞病重時揭發了他諸多不法行徑,明世宗大驚,收回仇鸞的敕印,仇鸞憂病交加而死。人都死了陸炳還不罷手,指出錦衣衛掌握了仇鸞“通虜納賄”的罪證,朝廷詔陸炳率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會審,定仇鸞謀反大罪,開棺戮屍。可見陸炳是個異常凶險陰毒的人,根本不是某些人傳說的老好人。陸炳對仇鸞這樣曾經沆瀣一氣的大奸臣尚且如此,對待正直得罪過他的直臣更是可想而知。這樣的人撈起錢來當然也是貪殘暴虐,超乎人倫。陸炳撈錢遠遠突破了尋常貪官的底線,不僅僅是吃拿卡要,更不惜常興大獄,啃噬別人的血肉,其嗜血凶殘,更甚尋常貪官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