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書新編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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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孩子:你赫辛斯基來信和彌拉倫敦來信都收到。原來她瑞士寫過一信,遺失了。她寫起長信來可真有意思:報告意大利之行又詳細又生動。從此想你對意大利繪畫,尤其威尼斯派,領會得一定更深切。瑞士和意大利的湖泊都在高原上,真正是山高水深,非他處所及。再加人工修飾,古跡林立,令人緬懷以往,更加徘徊不忍去。我們的名勝最吃虧的是建築:首先是磚木結構,抵抗不了天災人禍、風雨侵蝕;其次,建築也是中國藝術中比較落後的一門。

接彌拉信後,我大查字典,大翻地圖和旅行指南。一九三一年去羅馬時曾買了一本《藍色導遊》(Guide Blue)中的《意大利》,厚厚一小冊,五百多麵,好比一部字典。這是法國最完全最詳細的指南,包括各國各大城市(每國都是一厚冊),竟是一部旅行叢書。你們去過的幾口湖,Maggiore,Lugarno,Como,Iseo,Garda [馬焦雷湖,盧迦諾湖,科莫湖,伊塞奧湖,加爾達湖],你們歇宿的Stresa [斯特雷薩]和Bellagio [貝拉焦],都在圖上找到了,並且每個湖各有詳圖。我們翻了一遍,好比跟著你們“神遊”了一次。彌拉一路駕駛,到底是險峻的山路,又常常摸黑,真是多虧她了,不知駕的是不是你們自己的車,還是租的?

此刻江南也已轉入暮秋,桂花已謝,**即將開放。想不到倫敦已是風啊雨啊霧啊,如此沉悶!我很想下月初去天目山(浙西)賞玩秋色,屆時能否如願,不得而知。四八年十一月曾和侖布伯伯同去東西天目,秋色斑斕,江山如錦繡,十餘年來常在夢寐中。

《高老頭》已改訖,譯序也寫好寄出。如今寫序要有批判,極難下筆。我寫了一星期,幾乎弄得廢寢忘食,緊張得不得了。至於譯文,改來改去,總覺得能力已經到了頂,多數不滿意的地方明知還可修改,卻都無法勝任,受了我個人文筆的限製。這四五年來愈來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limit [局限],仿佛一道不可超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