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你的書裏,《古詩源選》《唐五代宋詞選》《元明散曲選》前麵都有序文,寫得不壞;你可仔細看,而且要多看幾遍;隔些日子溫溫,無形中可以增加文學史及文學體裁的學識,和外國朋友談天,也多些材料。談詞、談曲的序文中都提到中國固有音樂在隋唐時已衰敝,宮廷盛行外來音樂;故真正古樂府(指魏晉兩漢的)如何唱法在唐時已不可知。這一點不但是曆史知識,而且與我們將來創作音樂也有關係。換句話說,非但現時不知唐宋人如何唱詩、唱詞,即使知道了也不能說那便是中國本土的唱法。至於龍沐勳氏在序中說“唐宋人唱詩唱詞,中間常加‘泛音’,這是不應該的”(大意如此),我認為正是相反,加泛音的唱才有音樂可言。後人把泛音填上實字,反而是音樂的大阻礙。昆曲之所以如此費力、做作,中國音樂被文字束縛到如此地步,都是因為古人太重文字,不大懂音樂;懂音樂的人又不是士大夫,士大夫視音樂為工匠之事,所以弄來弄去,發展不出。漢魏之時有《相和歌》,明明是duet[二重唱]的雛形,倘能照此路演進,必然早有polyphonic[複調]的音樂。不料《相和歌》辭不久即失傳,故非但無polyphony[複調音樂],連harmony[和聲]也產生不出。真是太可惜了。
(1) 指沈知白,傅雷摯友,傅聰當時的樂理老師。-編者注
(2) 一九五三年正月,傅雷曾因貝多芬小提琴奏鳴曲的問題和傅聰發生激烈爭論,致使傅聰離家出走,一個月後才回家。-編者注
(3) []符號為編者所加,()符號為原作中作者所加。-編者注
(4) 指牛恩德,傅聰年輕時的琴友,被傅雷夫婦認作幹女兒。-編者注
(5) 指太極拳。-編者注
(6) 即伏爾泰。-編者注
(7) 必姨指楊必,錢伯母指楊絳。-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