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書新編

一九五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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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能夠起床了,就想到給你寫信。

郵局把你比賽後的長信遺失,真是害人不淺。我們心神不安半個多月,都是郵局害的。三月三十日是我的生日,本來預算可以接到你的信了。到四月初,心越來越焦急,越來越迷糊,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始終不來信的原因。到四月十日前後,已經根本拋棄希望,似乎永遠也接不到你的家信了。

四月十日上午九時半至十一時,聽北京電台廣播你彈的Berceuse[《搖籃曲》]和一支Mazurka[《瑪祖卡》],一邊聽,一邊說不出有多少感觸。耳朵裏聽的是你彈的音樂,可是心裏已經沒有把握孩子對我們的感情怎樣—否則怎麽會沒有信呢?—真的,孩子,你萬萬想不到我跟你媽媽這一個月來的精神上的波動,除非你將來也有了孩子,而且也是一個像你這樣的孩子!馬先生三月三十日就從北京寄信來,說起你的情形,可見你那時身體是好的,那麽遲遲不寫家信更叫我們惶惑“不知所措”了。何況你對文化部提了要求,對我連一個字也沒有:難道又不信任爸爸了嗎?這個疑問給了我最大的痛苦,又使我想到舒曼痛惜他父親早死的事,又想到莫紮特寫給他父親的那些親切的信:其中有一封信,是莫紮特離開了Salzburg[薩爾茨堡]大主教,受到父親責難,莫紮特回信說:“是的,這是一封父親的信,可不是我的父親的信!”

聰,你想,我這些聯想對我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四月三日(第30號)的信,我寫的時候不知懷著怎樣痛苦、絕望的心情,我是永遠忘不了的。媽媽說的:“大概我們一切都太順利了,太幸福了,天也嫉妒我們,所以要給我們受這些挫折!”要不這樣說,怎麽能解釋郵局會丟失這麽一封要緊的信呢?

你那封信在我們是有曆史意義的,在我替你編錄的“學習經過”和“國外音樂報道”(這是我把你的信分成的類別,用兩本簿子抄下來的),是極重要的材料。我早已決定,我和你見了麵,每次長談過後,我一定要把你談話的要點記下來。為了青年朋友們的學習,為了中國這麽一個處在音樂萌芽時代的國家,我做這些筆記是有很大的意義的。所以這次你長信的失落,逼得我留下一大段空白,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