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四十八(起旃蒙赤奮若八月,盡強圉單閼七月,凡二年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七
貞元元年乙醜,公元七八五年
八月,甲子,詔凡不急之費及人冗食者皆罷之。
馬燧至行營,與諸將謀曰:“長春宮不下,則懷光不可得。長春宮守備甚嚴,攻之曠日持久,我當身往諭之。”遂徑造城下,呼懷光守將徐庭光,庭光帥將士羅拜城上。燧知其心屈,徐謂之曰:“我自朝廷來,可西向受命。”庭光等複西向拜。燧曰:“汝曹自祿山已來,徇國立功四十餘年,何忽為滅族之計!從吾言,非止免禍,富貴可圖也。”眾不對。燧披襟曰:“汝不信吾言,何不射我!”將士皆伏泣。燧曰:“此皆懷光所為,汝曹無罪。第堅守勿出。”皆曰:“諾。”
壬申,燧與渾瑊、韓遊瑰軍逼河中,至焦籬堡。守將尉珪以七百人降。是夕,懷光舉火,諸營不應。駱元光在長春宮下,使人招徐庭光。庭光素輕元光,遣卒罵之,又為優胡於城上以侮之,且曰:“我降漢將耳!”元光使白燧,燧還至城下,庭光開門降。燧以數騎入城慰撫,其眾大呼曰:“吾輩複為王人矣!”渾瑊謂僚佐曰:“始吾謂馬公用兵不吾遠也,今乃知吾不逮多矣!”詔以庭光試殿中監兼禦史大夫。
甲戌,燧帥諸軍至河西,河中軍士自相驚曰:“西城擐甲矣!”又曰:“東城娖隊矣!”須臾,軍中皆易其號為“太平”字。懷光不知所為,乃縊而死。初,懷光之解奉天圍也,上以其子璀為監察禦史,寵待甚厚。及懷光屯鹹陽不進,璀密言於上曰:“臣父必負陛下,願早為之備。臣聞君、父一也,但今日之勢,陛下未能誅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臣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上驚曰:“知卿大臣愛子,當為朕委曲彌縫,而密奏之!”對曰:“臣父非不愛臣,臣非不愛其父與宗族也;顧臣力竭,不能回耳。”上曰:“然則卿以何策自免?”對曰:“臣之進言,非苟求生,臣父敗,則臣與之俱死矣,複有何策哉!使臣賣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上曰:“卿勿死,為朕更至鹹陽諭卿父,使君臣父子俱全,不亦善乎!”璀至鹹陽而還,曰:“無益也,願陛下備之,勿信人言。臣今往,說諭萬方,臣父言:‘汝小子何知!主上無信,吾非貪寶貴也,直畏死耳,汝豈可陷吾入死地邪!’”及李泌赴陝,上謂之曰:“朕所以再三欲全懷光者,誠惜璀也。卿至,試為朕招之。”對曰:“陛下未幸梁、洋,懷光猶可降也。今則不然,豈有人臣迫逐其君,而可複立於其朝乎!縱彼顏厚無慚,陛下每視朝,何心見之!臣得入陝,借使懷光請降,臣不敢受,況招之乎!李璀固賢者,必與父俱死矣,若其不死,則亦無足貴也。”及懷光死,璀先刃其二弟,乃自殺。朔方將牛名俊斷懷光首出降。河中兵猶萬六千人,燧斬其將閻晏等七人,餘皆不問。燧自辭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燧出高郢、李鄘於獄,皆奏置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