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見在之人,皆思報厚德;其所生胤嗣,亦望報陛下子孫。今者得一公主配之,以成陛下之信,有始有卒,其唯聖人乎!且又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擊之,終不能盡。亦由可北敗,芮芮興,突厥亡,延陀盛。時以古人虛外實內,懷之以德,為惡在夷不在華,失信在彼不在此。伏惟陛下聖德無涯,威靈遠震,遂平高昌,破吐渾,立延陀,滅頡利。輕刑薄賦,庶事無壅,菽粟豐賤,祥符累臻。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矣。伏願旁垂愷悌,廣茲含育,而常嗔絕域,有意遠藩,非偃伯興文之道,非止戈為武之義。臣以庸暗,忝居左右,敢獻瞽言,不勝戰懼。
時太宗欲親征高麗,顧謂侍臣曰:“高麗莫離支賊殺其王,虐用其人。夫出師吊伐,當乘機便,今因其弑虐,誅之甚易。”遂良對曰:“陛下兵機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亂離,手平寇亂。及北狄侵邊,西蕃失禮,陛下欲命將擊之,群臣莫不苦諫,陛下獨斷進討,卒並誅夷。海內之人,徼外之國,畏威懾伏,為此舉也。今陛下將興師遼東,臣意熒惑。何者?陛下神武,不比前代人君。兵既渡遼,指期克捷,萬一差跌,無以威示遠方,若再發忿兵,則安危難測。”太宗深然之。兵部尚書李勣曰:“近者延陀犯邊,陛下必欲追擊,此時陛下取魏徵之言,遂失機會。若如聖策,延陀無一人生還,可五十年間疆場無事。”帝曰:“誠如卿言,由魏徵誤計耳。朕不欲以一計不當而尤之,後有良算,安肯矢謀。”由是從勣之言,經畫渡遼之師。遂良以太宗銳意三韓,懼其遺悔,翌日上疏諫曰:
臣聞有國家者譬諸身,兩京等於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絕域,若在身外。
臣近於坐下,伏奉口敕,布語臣下,雲自欲伐遼。臣數夜思量,不達其理。高麗王為陛下之所立,莫離支輒殺其主,陛下討逆收地,斯實乘機。關東賴陛下德澤,久無征戰,但命二、三勇將,發兵四、五萬,飛石輕梯,取如回掌。夫聖人有作,必履常規,貴能克平凶亂,駕馭才傑。惟陛下弘兩儀之道,扇三五之風,提厲人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謂庸夫,猶能掃萬裏之高昌,平千載之突厥,皆是陛下發蹤指示,聲歸聖明。臣旁求史籍,訖乎近代,為人之主,無自伐遼,人臣往征,則有之矣。漢朝則荀彘、楊仆,魏代則毋丘儉、王頎;司馬懿猶為人臣,慕容真僣號之子,皆為其主長驅高麗,虜其人民,削平城壘。陛下立功同於天地,美化包於古昔,自當超邁於百王,豈止俯同於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齒未衰,猶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方今太子新立,年實幼少,自餘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棄金湯之全,渡遼海之外,臣忽三思,煩愁並集。大魚依於巨海,神龍據於川泉,此謂人君不可輕而遠也。且以長遼之左,或遇霖**,水潦騰波,平地數尺。夫帶方、玄菟,海途深渺,非萬乘所宜行踐。東京太原,謂之中地,東捴可以為聲勢,西指足以摧延陀,其於西京,逕路非遠,為其節度,以設軍謀,係莫離支頸,獻皇家之廟。此實處安全之上計,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