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俠士不矜功,仁人豈昧德。置壁感負羈,範金酬少伯。恩深自合肝膽鏤,肯同世俗心悠悠。君不見報德祠宇揭夫起,報德酬恩類如此。
信陵君魏無忌,因妹夫平原君為秦國所圍,虧如姬竊了兵符與信陵君,率兵十萬,大破秦將蒙騖,救全趙國。他門客有人對信陵君道:“德有可忘者,有不可忘者:人有德於我,是不可忘;我有德於人,這不可不忘。”總之,施恩的斷不可望報,受恩的斷不可忘人。
話說王伯當乃棄隋的名公,眼空四海,他那裏看得上那黃傘下的紫衣少年,齊國遠、李如珪,青天白日,放火殺人,那裏怕那個打黃傘的尊官?秦叔寶卻委身公門,知高識下,趕在兩道中間,將三友攔住道:“賢弟們不要上去,那黃傘底下,坐的少年人,就是修寺的施主。”伯當道:“施主罷了,怎麽就不走?”叔寶道:“不是這等說,是個現任的官員。”李如珪道:“兄怎麽知道?”叔寶道:“用這兩麵虎頭便牌,想是現任官員。今我兄弟四人走上去,與他見禮好,還是不見禮好?”伯當道:“兄講得有理。”四人齊走小南道,至大雄寶殿,見許多的匠作,在那裏做工。叔寶叫了一聲。眾人近前道:“老爺們有什麽話吩咐?”叔寶道:“借問一聲,這寺院是何人修建得這等齊整?”匠人道:“是並州太原府唐國公李老爺修蓋的。”叔寶道:“他留守太原,怎麽又到此間來幹此功德?”匠人道:“因仁壽元年八月十五日,李老爺奉聖恩欽賜回鄉,晚間寺內權住,竇夫人分娩了第二位世子,李爺怕穢汙了清淨地土,發心布施,重新修建。那殿上坐著打黃傘的,就是他的郡馬,姓柴名紹,字嗣昌。”叔寶心中就知是那日在臨潼山,助他那一陣,晚間到此來了。
弟兄四人,進東角門就是方丈。見東邊新起一座門樓,懸紅牌書金字,寫報德祠三字,伯當道:“我們看報什麽德的?”四人齊進,見三間殿宇,居中一座神龕,高有丈餘。裏邊塑了一尊神道,卻是立身,戴一頂荷葉簷粉青色的範陽氈笠,著皂布海衫,蓋上黃罩甲,熟皮鋌帶,掛牙牌解刀,穿黃鹿皮的戰靴。向前豎一麵紅牌,楷書六個大金字:“恩公瓊五生位。”旁邊又是幾個小字兒:“信官李淵沐手奉祀。”原來當年叔寶在臨潼山,打敗假強盜時,李公問叔寶姓名,叔寶不敢通名,放馬奔潼關道上。李公不舍,追趕十餘裏路,叔寶隻得通名秦瓊。李公見叔寶搖手,聽了姓,轉不曾聽名,誤書在此,叔寶暗暗點頭:“那一年我在潞州怎麽顛沛在那樣田地,原來是李老爺折得我這樣嘴臉。我是個布衣,怎麽當得勳衛塑像,焚香作念。”暗自感歎谘嗟。那三個人都看那像兒,齊國遠連那六個金字都認不得,問:“伯當兄,這可是韋馱天尊麽?”伯當笑道:“適才二山門裏麵朱紅龕內,捧降魔杵,那便是韋馱。這個生位,其人還在,唐公曾受這人恩惠,故此建這個報德祠”眾人聽見伯當說個“在”字,都驚詫起來,看看這個像,又瞧瞧叔寶的臉。那個神龕左右塑著四個人,左首二人,帶一匹黃驃馬。右首二人,捧兩根金裝鐧。伯當近叔寶附耳低言:“往年兄長出外遠行,就是這等打份?”叔寶暗暗搖手,叫:“賢弟低聲說,這就是我了。”伯當道:“怎麽是兄?”叔寶道:“那仁壽元年,潞州相遇賢弟時,我與樊建威長安掛號出來,正是八月十五。唐公回鄉,到臨潼山,被盜圍殺,樊建威攛掇我向前助唐公一陣,打退強賊。那時我放馬就走,唐公追趕來問我姓名;我沒奈何,隻得通名秦瓊,搖手叫他不要趕,不知他怎麽倉猝時錯記瓊五,這話一些說不得。”伯當笑道:“隻因他認你做瓊將軍,所以折得將軍在潞州這樣窮了。”兩邊說笑,不期那柴嗣昌坐在月台下,望見四人雄赳赳的進去,不知甚麽人,吩咐家將,暗暗打聽。家將們就隨在後邊,看他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