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妾薄命,紅顏自古成孤零。容兮貌兮何所憑,妍兮媸兮本無定。長門桃李不知春,嫩草承輿偏有興。君不見,昭君千載恨畫師;青塚黑河流不盡;又不見,莊薑悄悄懷憂心,綠衣黃理空悲詠。嗟哉豈是天有私,到底也非君薄幸。有才無命傷如何,茂陵秋雨相如病。
話說煬帝在秋聲院賞月飲酒,忽見仙女自月中飛下,正要戲他,不期被他哄回頭,便跨彩鸞飛起在碧梧之上。說道:“皇帝戲侮仙使,豈不得罪嫦娥?”煬帝慌忙笑謝道:“冒觸仙子,朕雖得罪,但好色乃人之常情,嫦娥或亦相諒。”仙女道:“皇帝宮中,自有嫦娥,尚不能識,卻又妄想天上嫦娥,何舍近而求遠也?”煬帝道:“宮中搜括盡矣,哪有嫦娥遺下?”
仙女笑道:“不久將自知也,就是皇帝的十年夢兆,亦先見於此人身上。”說罷,叱彩鸞騰空飛去。煬帝欲再問時,已高入雲中,不可見矣。煬帝與蕭後眾人就像做夢一般驚訝了半晌,說道:“有這等奇事!”蕭後道:“莫非是誰弄的幻術?”梁夫人道:“大家明明眼見,如何是幻術?”煬帝道:“昔傳西王母降於漢宮、萼綠華降於羊權家、麻姑降於蔡經家,隻以為妄誕之言。若以今夜之事看來,信不誣矣!”大家十分歡喜,隻痛飲到月色西沉,方才各各散去。正是:
天低露冷彩鸞飛,仙子乘鸞月下歸;
恨不隨風逐明月,憑誰問取是耶非?
次日煬帝因夜來,彩鸞棲在碧梧之上,遂改秋聲院為棲鸞院。又因仙子說宮中自有嫦娥,又叫宦官許廷輔吩咐道:“朕久不遊後宮,恐有冶容豔色,塵埋其中,你可前去,細細采選一番,如有美貌者,即時選入西苑備用,不許遺失一人。”許廷輔領了聖旨,隨即到後宮來采選。原來許廷輔是個好利之人,煬帝差他選天下美女時,專一詐騙民財。有圖女兒富貴要入選的,他卻嫌長道短,不肯選入;有舍不得女兒入宮的,他卻坐名搜索,定要來選,也不知詐騙了天下多少金錢。回朝時,煬帝說他選女有功,又加官厚賞。因此出入隨朝,十分興頭。這一日恰又差他後宮采選,他因前番得利,這次焉肯白選?到了後宮,便做模做樣,立起個規矩,有禮物送他,方來一看;若是沒有禮,任他毛嬙、西子,也都高高擱起。況那後宮最大,殿掖頗多,繽妃彩女,就如雲屯蝟集一般,便少選幾人,也沒處查賬。因此這些宮女,凡略有幾分顏色,便沒奈何,隻得除簪鉺,下首飾,或是珠翠,或是金玉,都暗暗央人送他,方求得他來一顧。選不上的,隻當買晦氣白送;若是選上了,便出題目要上許多禮物,方才替他列上一個名字。選了月餘,隻選有百十多名,送到西苑來見煬帝。煬帝看見都是中人之資,便胡亂撥到各處應用,心下隻道後宮沒有十分絕色,也就罷了。誰知真正有色的婦人,就像真正有才的男子,寧甘玉碎珠沉,決不肯枉道去買囑小人,以圖幸進。故往往死得可憐可惜,為千古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