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人世堪憐,被鬼神播弄,倒倒顛顛。才教名引去,複以利驅旋。船帶糸遷,馬加鞭,誰能得自然。細看來,朝朝塵土,日日風煙。
饒他狡猾雄奸,向火坑深處抵死胡纏。殺身求富貴,服毒望神仙。枯骨朽,血痕鮮,方知是罪愆。能幾人,超然物外,獨步機先。
右調《意難忘》
話說麻叔謀既改葬了大金仙,遂催督人夫挖河道。原來王賁這條舊河,隻有十數裏遠近開完了,便都是人家的田地房產;或是墳墓陵寢;或是庵觀寺院;或是郡縣;或是城池。麻叔謀總不顧他,隻是取直了河道,竟自挖去。遇人家挖人家;遇城廓挖城廓;遇墳墓挖墳墓,一毫也不做人情。若有人說半個不字,便請過聖旨來,或打或殺,定要害他性命。故此一路上任他橫行,無一人敢來阻擋。隻可憐那些沿河的百姓,平空裏將好家好當,都挖做一條河道,就如遭喪失火一般,一個個抱男負女,各處去逃生。一路上挖得墳墓中的骨殖,都堆積如山,好不淒慘!正是:
殺人一命猶須報,百萬生靈卻奈何!
不是君臣能作孽,由來天道有平陂。
麻叔謀催督人夫開挖,一日將挖到陳留地方,眾夫正往前挖,忽然烏雲陡暗,猛風如箭,驟雨翻盆,冰雹子就如鵝卵石一般,一陣一陣的亂打將來,打得那些丁夫跌跌倒倒,往後倒退。
再打慌了,一個個都拖鍬曳鋤跳上岸,往樹林裏去躲。原來這風雨冰雹,雖然凶狠,都隻打得裏餘遠近,眾人跑遠了就打不著。麻叔謀正在後邊催督,隻見前麵丁夫亂紛紛禁紮不住的都往後退,麻叔謀慌忙問道:“為何這等亂退?”眾人說道:“前麵風雨大,冰雹子打慌了,故往後退。”麻叔謀大罵道:“這樣胡說!這等晴天,那裏來的風雨冰雹?”眾人稟道:“小的們千萬人同被打傷,難道敢一齊說謊?”麻叔謀猶不肯信,忙叫搭轎親臨去看。麻叔謀上了八人顯轎,前麵張著一把黃涼傘蓋,猶氣昂昂的不在心上。不期才到得界邊,忽然一陣狂風猛雨劈麵刮來,冰雹子就如飛蝗,從半空中乒乒乓乓打將下來。黃涼傘先被風刮作幾截,傘衣都東一片、西一片,碎碎飛去,抬轎眾人被冰雹子打得頭破血出,直腳不住,一聲響,把麻叔謀跌下地來,紗帽圓領,盡行打得稀爛。雨又大,風又緊,冰雹子又凶,麻叔謀在地下扒來扒去,掙了半晌,也掙不起來。還虧自家一個得力家人,叫做黃金窟,有些膂力,看見主人這般模樣,慌忙跑到麵前,將麻叔謀抱將起來,往後拖了便走。麻叔謀那裏還敢停留,將兩隻手蒙著頭,奔命一般飛走。跑離了百十餘步,風雨方才稍緩。黃金窟見沒有風雨,就叫道:“老爺慢慢走,沒風雨了!”麻叔謀被打慌了,那裏就敢住腳,又跑有二三十步,方才歇住。急放下手來看時,頭發俱已打散,紗帽都不知去向,眉角上被冰雹子打傷了一塊,微微的流出血來。立了半晌,眾跟隨才趕去拿了一頂巾,牽了一匹馬來。麻叔謀到此田地,顧不得羞慚,隻得按上方中,騎了馬,惶惶恐恐的走將回來。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