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記說
○別三子序(丁卯)
自程、朱諸大儒沒而師友之道遂亡。《六經》分裂於訓詁,支離無蔓於辭章業舉之習,聖學幾於息矣。有誌之士思起而興之,然卒徘徊谘嗟,逡巡而不振;因弛然自廢者,亦誌之弗立,弗講於師友之道也。夫一人為之,二人從而翼之,已而翼之者益眾焉,雖有難為之事,其弗成者鮮矣。一人為之,二人從而危之,已而危之者益眾焉,雖有易成之功,其克濟者亦鮮矣。故凡有誌之士,必求助於師友。無師友之助者,誌之弗立弗求者也。自予始知學,即求師於天下,而莫予誨也;求友於天下,而與予者寡矣;又求同誌之士,二三子之外,邈乎其寥寥也。殆予之誌有未立邪?蓋自近年而又得蔡希顏、朱守忠於山陰之白洋,得徐曰仁於餘姚之馬堰。曰仁,予妹壻也。希顏之深氵朁,守忠之明敏,曰仁之溫恭,皆予所不逮。三子者,徒以一日之長視予以先輩,予亦居之而弗辭。非能有加也,姑欲假三子者而為之證,遂忘其非有也。而三子者,亦姑欲假予而存師友之餼羊,不謂其不可也。當是之時,其相與也,亦渺乎難哉!予有歸隱之圖,方將與三子就雲霞,依泉石,追濂、洛之遺風,求孔、顏之真趣;灑然而樂,超然而遊,忽焉而忘吾之老也。
今年三子者為有司所選,一舉而盡之。何予得之之難,而有司者襲取之之易也!予未暇以得舉為三子喜,而先以失助為予憾;三子亦無喜於其得舉,而方且憾於其去予也。漆雕開有言:“吾斯之未能信”,斯三子之心歟?曾點誌於詠歌浴沂,而夫子喟然與之,斯予與三子之冥然而契,不言而得之者歟?三子行矣,遂使舉進士,任職就列,吾知其能也,然而非所欲也。使遂不進而歸,詠歌優遊有日,吾知其樂也,然而未可必也。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必先違其所樂而投之於其所不欲,所以衡心拂慮而增其所不能。是玉之成也,其在茲行歟!三子則焉往而非學矣,而予終寡於同誌之助也!三子行矣。“深潛剛克,高明柔克”,非箕子之言乎?溫恭亦沉潛也,三子識之,焉往而非學矣。苟三子之學成,雖不吾邇,其為同誌之助也,不多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