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生,長沙人,家清貧,冬無絮衣。一夕枯坐,有女子入,衣服炫麗而顏色黑醜,笑曰:“得毋寒乎?”生驚問之,曰:“我狐仙也。憐君枯寂,聊與共溫冷榻耳。”生懼其狐,而厭其醜,大號。女以元寶置幾上,曰:“若相諧好,以此相贈。”生悅而從之。床無裀褥,女代以袍。將曉,起而囑曰:“所贈可急市軟帛作臥具,餘者絮衣作饌足矣。倘得永好,勿憂貧也。”遂去。
生告妻,妻亦喜,即市帛為之縫紉。女夜至,見臥具一新,喜曰:“君家娘子劬勞哉!”留金以酬之。從此至無虛夕。每去,必有所遺。年餘,屋廬修潔,內外皆衣文錦繡,居然素封。女賂貽漸少,生由此心厭之,聘術士至,畫符於門。女齧折而棄之,入指生曰:
“背德負心,至君已極!然此奈何我!若相厭薄,我自去耳。但情義既絕,受於我者須要償也!”忿然而去。
生懼,告術士。術士作壇,陳設未已,忽顛地下,血流滿頰;視之,割去一耳。眾大懼奔散,術士亦掩耳竄去。室中擲石如盆,門窗釜甑,無複全者。生伏床下,蓄縮汗聳。俄見女抱一物入,貓首猧尾,置床前,嗾之曰:“嘻嘻!可嚼奸人足。”物即齕履,齒利於刃。
生大懼,將屈藏之,四肢不能動。物嚼指爽脆有聲。生痛極哀祝,女曰:“所有金珠,盡出勿隱。”生應之。女曰:“嗬嗬!”物乃止。生不能起,但告以處。女自往搜括,珠鈿衣服之外,止得二百餘金。女少之,又曰:“嘻嘻!”物複嚼。生哀鳴求恕。女限十日償金六百,生諾之,女乃抱物去。
久之,家人漸聚,從床下曳生出,足血淋漓,喪其二指。視室中財物盡空,惟當年破被存焉;遂以覆生令臥。又懼十日複來,乃貨婢鬻衣,以足其數。至期女果至,急付之,無言而去。自此遂絕。生足創,醫藥半年始愈,而家清貧如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