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摩勒明白江明看出事难,一半是找台阶,一半是留地步,对方如不相迫,能借坡下更好,真要逼得非动手不可,或胜或败均有说词,心正寻思,未及答话。小尼突把一双精芒暗蕴的怪眼一翻,哈哈笑道:“我先看你们三个人只你忠厚,不料你却比他们还更狡猾。我庙里待客规矩,外人到此,照例只有斋饭款待,却没酒吃。为想你们代我除去这两个厌物,把我哑师叔自酿的桂花酒偷了一壶请你们吃,好加点气力,把这两条厌物除掉。你当是吃完嘴上一抹,百事大吉,就完了么?常言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酒虽不是什钱财,你知道它来路么?不吃这酒,怎么说了不算都无妨;吃了之后,想省点气力一走,却没那么便宜的事!第一,你们身上带着酒味,那蛇和哑师叔最好,平日帮她照看,除本人外,谁偷也不答应。它知我向不吃酒,一下台阶,被它闻出酒味,必定不饶。你们不杀死它,也难脱身。与其被它拦住再动手,何如放大方些,代我除这厌物呢?
真要觉着打不过,怕吃亏,自是无法,也便不能再走原路纵出,省得还未纵到墙上就吃了亏。走前山门,路绕太远,门又上锁,无法走出。二殿偏院墙脚有一二尺来高的狗洞,说不得只好请你们由那里钻出去了。”
凡人均有情面,黑摩勒自到殿台落坐以后,因小尼款待殷勤,绝口不谈前事,饮食又复丰盛味美,所饮的酒更是醇美芬芳,初次尝到,吃了一阵,不禁把适才厌恶负气之念去了多半,心又惦着赶路,听江明一说前言,未始无动于衷,暗查小尼神色,一边盘算。心想:小尼前据后恭,此时礼意殷勤,比前大不相同,好似年轻小孩心性,淘气口滑,前言随口而出,并非成心,又似因话及话,不服气自己,有激而发,此时觉出蛇非己敌,杀死可惜,又恐乃师嗔怪,人却好胜,欲以礼貌买好,使对方看出她心意,自行改口,不伤此蛇,吃完就此走去之状。一行三人已然扰了人家,对方除二蛇可疑外,听口吻似非恶人。只要稍过得去,何苦招人不快,又误自己行路?本打算小尼一露求免口风,立即乘机罢手,好来好去,不再生枝。不料会说出这样话来,越听越有气。暗骂:
小秃驴真个可恶!如与争论,反倒坐实怕事。便把怒气忍住,一面示意童兴不要开口,故作不经意神情,静静地把话听完,笑嘻说道:“江二弟你真糊涂,自来客随主意,老师父戒律多严,我们并未见着。现是小师父款待我们,自然应该以她为主。我们有无杀蛇本领,也须放胆一试才对。你怕违背老师父的戒律,也不想想现作主人的是谁。小师父既能作主,管老师父作什?”随又转向小尼笑道:“我这江二弟不通世故,他平时把师父的话当着金科玉律,不论人前人后,永远不敢违背,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先听你说老师父不愿伤生,又忙着赶路,所以如此说法。这两条毒虫能否除掉虽拿不定,我兄弟三人活了这大,没钻过洞,也没见过洞是什样。就是偷懒想走,也还不致落到这一步上。不过这两条毒虫自被你喝过,便没了影子。我们初来此地,不知它巢穴是在何处,赶路心急,就烦唤将出来,或是指明地点,行与不行,我们效完了劳好走。如何?”
说时,瞥见小女尼将手微往身后一摇,意似不快,听完,冷笑答道:“你莫和我耍贫嘴。不错,我师父戒律精严,我当徒弟的怎敢违背,勾结外人在此杀生?实告诉你,这是你说大话,自找没趣。要不是看定你不能把我花奴、玉奴怎么样,还不说这话呢!
我只气你这小黑炭不过,其实这蛇也不会把你咬死。不论你们胜得了胜不了,也终须放你们走。狗洞的话,说说而已。真要这样,你日后见不得人,我也免不了受骂,何苦来呢?”
黑摩勒也冷笑答道:“原来你是想借这毒虫较量我们么?那更好了。你要一对一、我和这江兄弟一人对付一条,唤它出来好了。”小尼笑道:“这个容易,它们早在你旁边等候着呢。”
黑。江、童三人虽是年幼,俱得高人真传,身手轻灵,耳目敏捷,闻言,猛听身后飕的一声,情知有异。刚刚往侧一纵,才要避开来势喝问,身子还未落地,猛听小尼厉声大喝:“孽畜忙些什么!没的叫人笑话!”话未说完,三人已然回脸,瞥见黑、江二人身后,各有一条尺许粗的白花大蟒,口中红信如焰,电一般暴蹿起来,已然伸起三丈来长、两丈来高,后半身仍在台下。
三人那等机智灵警,”这么长大的怪蛇由台下暴袭上来,事前竟会毫无警觉,心中暗自失惊。那二蛇吃小尼唤止以后,只不再进,并未缩退回去,各瞪着一双鸭蛋大的怪眼,凶光四射,一齐注视在黑摩勒的身上,意似愤极,只待小尼发令,便欲得而甘心。
黑摩勒冷笑一声,一手按剑,一手摸着暗器,待要发话。小尼已向二蛇接口喝道:“这小气相,多么丢人!你两个这长一条身子,如何打法?人家决不会走。还不缩短一些,去到台下等着!”
说罢,一蛇声如吹竹,叫了两声,又朝黑摩勒恶狠狠瞪视了两眼,方始缩退下去。
这次身子却不再隐,走也不甚迅速,掉头下去,一路蜿蜒,绕向台的正面。乍行时,计算全身,足有十多丈长,往前渐自缩短,到了枯树前面缩得只有两丈许长,各蟠作一堆,昂头丈许,望着台上三人,一动不动。
童兴先于二蛇凶威本未看清,见此情景,不禁有些气馁,又经黑摩勒示意不令上前,只得罢了。江明知道小尼故意示威,虽然师门心法本由各种飞潜麟爪、动静形态中参悟出来,无论何等凶猛之物均有克制,见二蛇如此灵异凶恶,也未免加了戒心。
黑摩勒始终仗侍身有仙剑,只管戒慎,仍是气壮,见二蛇下去盘好,便对江明道:
“江二弟,随我动手吧。”说罢,各把宝剑出匣,按好身边暗器,走下台阶,分作左右两面,各人对付一条。黑摩勒因觉江明宝剑不如自己仙剑远甚,二蛇动作神速,能大能小,必系通灵之物,惟恐失闪,还在替他担心,意欲一上去,用手中剑先斩却一条,再看事行事,稍见不行,便把江明替下。想用隐语点醒,令其格外留意,最好暂时只守不攻,免为所伤。还未开口,哪知二蛇全都视他为敌,没把江明放在眼下。黑。江二人暗中运气蓄势而进,二蛇只把目光注定剑光芒尾,昂首未动,等人走下台阶。黑摩勒刚唤二弟:“你杀左边那条,这东西皮鳞坚厚,能大能小,不必一下杀死,且和它多斗些时,看看还能玩什花样。”
忽听台上小尼冷笑之声,这时人蛇相隔不足三丈,剑光挥动,芒尾已能撩中,黑摩勒知道仙剑芒尾也是伸缩自如,故意不令光芒伸长,一手紧握剑柄,想要猛然纵起,一举成功。二蛇见人行渐近,二目凶光闪闪若电,口中红信睒睒,吞吐如焰,通身皮鳞也不住鼓动起伏。黑摩勒见状,暗骂:孽虫!我知你年久成精,凶恶神速。我只稳扎稳打,不到时机决不先行动手,使你乘隙暴起。边想边往前走。
二蛇见人行越近,越发急怒,口中吹竹之声又连叫不已。江明知道这类人蛇相斗,第一地势和退路要先相好始不吃亏。最忌先动。行离左蛇两丈左右便自立定,正想发一暗器激怒那蛇,使其先行发难。只黑摩勒别有算计,仍自缓步前进,离蛇仅隔丈许,蛇仍昂首未动,只得立定,一手取出小钢镖,口方喝得一声:“该死孽虫!”二蛇突似箭一般,将头一低,后半身速如流水,跟着一同平射过来。黑摩勒早有戒备,一见二蛇同上,来势猛恶异常,也颇吃惊,忙把手中宝剑一挥,双脚一点,往后纵退,同时手中小钢镖也自发出,朝左蛇头上打去。剑光刚一伸长,二蛇口中立似火焰一般喷出一圈红光,竟将剑光挡住,紧接着下半身便各自舒开,猛将长尾一齐向人扫来。黑摩勒身刚倒纵出去,忽听小尼大喝:“不许两打一!这姓江的是好人,莫认错了!”语声才住,左蛇立即缩退回去,复了原状。江明见二蛇夹攻一人,忙纵身上前,由横里一剑朝蛇身砍去,这快身手,竟会砍了个空,剑落地上,石火星飞。再看左蛇,已盘成一堆,偏头斜睨自己,落在地上,丁丁乱响,石火星飞,剑光挥动,冷气森森,蛇影纵横,腥风飒飒,这一人一蛇已斗了个难解难分。再偷眼仔细一看,黑摩勒手中仙剑光虽强烈,无如那蛇识货灵警,腹中内丹甚是神异,一任敌人纵跃如飞,只把口中内丹喷出一蓬火焰般大有尺许的红光,将剑光挡住,一双凶睛全神贯注在剑上,随同纵落飞舞,疾如电掣,永不使剑光下落沾身,百忙中不时还把后半身长尾向人扫去,稍有机隙,猛然便是一下,来势神速已极。如非黑摩勒神目敏锐,纵跃轻灵,长于应变闪避,好几次都是危机瞬息,几乎被它扫中,看去情势险到非常。黑摩勒虽也抽空连发暗器,蛇眼是快要打中,便自平空激退回来,坠落地上,打在别处全无用处,在被激撞起老高,休说透皮穿肉,那蛇通不在意,有时身于略微一震动,有时直和没打中一样。
江明想不到那蛇竟有如此厉害,身上皮鳞坚厚,连黑摩勒那重内家手法,居然打到身上一无伤损,不禁大吃一惊,幸而左边这条不与自己为仇,否则吉凶正自难料。方自愁思,恐有疏失,暗中连叫“惭愧”,忽听西南方天空中远远传来一声鹤呜,空山夜月,碧天云净,听去分外嘹亮。江明生长黄山,又随乃师乾坤八掌地行仙出过两次远门,所去均是人迹不到的仙山灵域,见过不少奇禽怪兽,耳目也炼得格外聪敏,一听鹤鸣声高,有异寻常,暗忖:自己从小在黄山始信、天都等高峰顶上住了这些年,曾见过不少珍奇飞禽,白鹤更见得多。照着平日经历,这鹤来处,少说也在五六十里以外,而鸣声竟有如此嘹亮,从来未遇,定非常鹤无疑。
心念才动,随听嘘嘘连叫,与适才蛇鸣吹竹之声相似,中间还略杂一两句隐语。循声一看,正是主人小尼,坐在当中一株大树梢上,口效蛇鸣,手朝下面连比,见自己看她,笑嘻嘻把手缩退回去。殿台在自己身后,当中还隔着大片空地,如到对面大树枝上,无论如何飞越绕行,凭黑摩勒和自己的目力,断无不见之理。那树枝离地约有十丈以上,小尼由殿台上飞跃过去,竟会毫未觉察,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好生惊奇。料那嘘嘘之声是对蛇发令,测不透对方是何用意,恐被见轻,并且对面还蟠有一条大蛇,似要待机发难,不便再往上注视,忙又低头看那蛇时,就在俯仰瞬息之间,身前蟠伏的那条大蛇己然失踪不见。心越骇异,细一查找,左侧邻着外墙的一株大树上面,枝叶微动,似有一条尺许长的白影,一落则隐,是否那蛇也未看清,端的神速已极!再看右半院落,一人一蛇斗势越发猛烈。蛇身也时长时短,伸缩不停,并且全身离地,直似大际神龙凌空翔舞,随着黑摩勒的剑光,上下腾挪,往来驰逐,变幻百端,倏忽若电,形势比前险恶得多。所喷红焰已有好些散布开来,笼护全身。那蛇通体白如霜雪,只脊腹头处略有极细黑丝花纹,吃红色烟焰一罩,月光之下,直似一道银虹,外面笼罩上薄薄一层红绢,再加上白牙如钩的血口前面,茶碗大小、鲜红晶莹、精芒四射的那一团焰光,与仙剑青虹相抗,二龙抢珠一般绞在一起,盘旋飞舞,顿成奇观。乍入眼时,黑摩勒不料蛇能凌空来斗,身不沾尘,如此迅疾,颇觉手慌脚乱,两个回旋以后,似已深知厉害,猛然一跃十余丈,施展轻易不用的身法,挥动剑光,乘着降落之势,凌空下击。那蛇虽有红烟围绕,仍是避着剑光,骤出不意,见敌人纵起,忙一掉头,身子转成笔直,头上尾下,水箭也似,直射上去。初意原想一口将敌人的手咬住,先占一点上风再作计较,哪知晚了一步。黑摩勒到了上空,一个“大鹏展翅”,缓过势子,立化为“飞鹰捉兔”,外加泼风八刀,把剑法掺上刀法,脚上头下,剑光如虹,精芒闪闪,一路乱劈乱砍,飞扑下来。
剑光由空下击,突然光芒暴涨,不敢强抗,仗着伸缩自如,流水般退了下去。
黑摩勒虽然砍空,势子总算缓过,紧跟着纵跃刺击,接连十几剑,反客为主,先略挫了蛇的锐气。然后猛一收势,转攻为守。那蛇连让几个回合,避开锐锋以后,见敌人忽然变计,守多攻少,知道上当,忙再发威猛扑时,黑摩勒已脱去危机,不似先前一着失措,步步吃紧了。
经此一来,方得扯个平对,可是人终不如蛇的气长,何况蛇又灵物,江明捏着一把汗,又替黑摩勒担心,又佩服他胆大心灵,功力精纯,果自不凡。暗忖:一蛇已是如此,还有一蛇未出,看神气却非其敌,如何是好?遥望台上童兴,手握兵刃暗器,自瞪口呆,注视人蛇恶斗,也是面带惊惶。一面树梢上,小尼嘘嘘之声仍与蛇鸣相携,似在互相问答。那蛇闻声,发威愈甚,来势愈疾,通身皮鳞一齐颤动,闪起了万点银星,好似忿怒已极;必欲得而甘心之状。情知斗时太久,人必难支,黑摩勒又好胜决不服输,正打不起主意。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势均神速,这十来个照面也只晃眼之间。
斗着斗着,遥空中又是一声鹤鸣。江明听出相隔不足十里。心道:这鹤哪得如此快法,转眼就到?以为要由当空飞过,觉着一定大得希罕,由不得抬头向上观看,晃眼工夫,耳听头上呼呼风声,又劲又疾,月光之下,只见一片银光,疾逾闪电,自空飞坠。
一面,黑摩勒与蛇也斗到急处。那蛇好似情急万分,乘着黑摩勒飞身纵起,猛把蛇头一摆,疾如箭射,连身直蹿上去。这次,势子特急,竟蹿过了人头。血口张处,首先喷出一片红焰。黑摩勒见蛇冒过头去,转首向下压到,知道厉害,自己弄巧成拙,忙挥手中剑光去护头面时,不料那蛇因有好几次均吃剑光扫中,虽仗内丹护体,终不免伤折了些元气,心中愤恨,不由激动野性,发了凶威,立意要使敌人受伤,连身飞起,首尾一齐发难,到了空中,身子突然暴涨,口喷毒烟,底下长尾便自折转,向人横扫过黑摩勒骤出不意,身子凌空,虽会内家七禽身法,能在空中提气上升回翔,一则功力尚差,不能随意高远盘旋;二则蛇乃灵物,屈伸变化无不灵活迅疾,人如何能与之相比?事机又绝神速,无法解救。
小尼原是一时恶作剧,不忿对方口做,意欲借蛇相窘,本无伤人之心,对于此举也出意外。一见那蛇忽发野性,不禁大吃一惊,忙即厉声喝止,于势已自无及,眼看危险一发。黑摩勒见势不佳,正自惊惶,猛觉银光电泻,一阵寒风过处,那蛇一声急叫,随着那片白光凌空上飞,身子立即缩小。那条长尾竟由头旁擦过,未被扫中。跟着又听一声鹤鸣,身已落到地上。这原是瞬息间事,稍差一步便无生理。
江明因立得远,看得较真,早看出那只仙鹤通体纯白,银光如雪,背上还坐有一白衣道姑,就在那蛇掉尾击人之际,自高空中飞下,一爪便将蛇颈抓住,凌空而起。那蛇似知无幸,怪叫一声,身子立时暴缩。看那情势,仙鹤好似专为救黑摩勒这一场急难,把蛇抓了空中,又复飞将下来,落到地上。同时又昕小尼连唤“师叔”之声,人已由树梢纵落到地。
黑摩勒虽受了一场虚惊,仍作镇静,一毫未显惊容。一看那鹤背上人,乃是一个白衣妙年道姑,鹤一到地,便自纵下。小尼正拜伏在地,那蛇已缩成尺许大小,吃鹤紧抓在爪子上,一双凶睛注定黑摩勒,并无乞怜畏惧之状。
童兴见状也赶了下来。江、黑、童三人俱料来人来头不小。正待上前相见,忽听道姑正色向小尼说道:“这两条孽畜虽被宝公掸师禁在此地,听经多年,野性犹在,如何可以任它与一剑术毫无根底、只习武功的童子恶斗?这三人俱都年幼,看你们情景又非敌人,分明是你恶闹无疑。孽畜恶根未净,这条雌蛇尤甚。我由远空飞来看你师父,本未觉意,偶于三百里外,望见一人一蛇往上跃起,高出庙墙之上,那人又是一个未成年的幼童。以你师徒庙中,决不会有外人来此侵扰而你师徒不出面,却令此蛇与人恶斗之理,已疑你师父不在庙中,你们命蛇与人作闹。同时,我座下仙禽灵雪也自看见,高呜禁阻。谁知大胆妖蛇竟敢不听,好似有人主使神气。我忙赶来,果然是你闹鬼。妖蛇想是仗你作主,知我不容,欲乘我未到以前先肆凶威,将人杀死,再由你向我求情,饰辞推托,逞了凶毒之性,仍可免去一死,故此明听灵雪连声禁阻,依然向人猛扑。我如到得稍晚一步,或是稍微疏忽,这童子手有仙剑,虽难膏它毒吻,那一长尾扫向身上,就算轻功多好,不致打成两段,重伤当所难免,好好一个根骨深厚聪明纯正的幼童就此残废。你师父知道,能容你么!妖蛇如此可恶,它犯宝公誓约已第三次,万万容它不得!”
小尼见道姑星眸炯炯,秀眉轩举,渐有怒意,情知不妙,忙又跪倒叩头,说道:
“师叔请暂息怒,容弟子告罪。”道姑说到末句,本已回顾仙鹤,待要发令诛蛇,闻言又复止住。小尼接口说道:“此事实是弟子一人之过,与蛇无于。因为这三位远客来时,背后议论,意存轻视。前山绕走大远,他们又急于要往黄山,弟子令其改走后墙,偏巧临时有事,忘了嘱咐他庙中旧例。这黑脸小客人又自恃他有轻功,一言未发,径往庙墙之上飞落。二蛇本来奉命把守后殿墙一带,如有外人到来,现形将其惊走,或是拦阻,不令人内。见有人往庙墙上纵落,自是不容,立时飞身拦阻,实则只是恐吓,也无伤人之心。他不知自量,恃手有一口好剑,也不问蛇的来历,举剑便砍。正值弟子赶来,将蛇喝退,原可无事,偏又是他口发狂言,要将二蛇杀死。
“弟子觉着打狗也看主人,已然告诉他是守庙家蛇,还说那样无礼的话,实实气他不过,打算使他尝尝滋味,便顺着他说,请代将二蛇除去,才动的手。就这样,弟子深知二蛇义气,要上都上,一有死伤,决要拼命。恐万一发了野性,一齐猛上,师父师姊正在入定,弟子禁阻不住,来人受伤而去,定受师父责罚。又看出他们三人内外武功均有传授,不是寻常,初上来决当得住;二蛇又经弟子叮嘱,只和来人取笑,使其空吹大气,一条也伤不得,反累得力尽精疲,甘拜下风便罢,不至于危害性命。不料事甚奇怪,母的一条竟不肯和江小客人为敌,却看着这黑客人生气发威,仍想两打一,吃弟子阻住,未敢上前。公的斗了一阵,先倒还好,双方看去是个平手,后来想是那口剑厉害,连那护身丹气均敌不住,黑客人身灵手巧,公的连吃了好几次亏。
“弟子在树上观斗,见蛇身已有了两道剑伤,幸是这条公的有千年内丹所化灵气护身,稍差一点,必被砍成几段无疑。一则觉着面子上下不去;二则见蛇受伤,心越不忿,欲使转败为胜,稍微出气。这才暗中发令,准其施展飞腾变化,用意只想稍给来人一点苦吃,使其知难而退,小胜即止。蛇则飞起,便听鹤鸣之声。母蛇早已闻声先退。公蛇也不是不想退藏,想是它自被收服,在庙中听经多年,直到师父来掌此庙,从未受人欺侮,无端受伤,于心不甘,闻声稍微迟疑了一下。弟子该死,不合好胜心重,答应它担承,方始未退,终想在师叔驾到以前出这一口恶气。许是见来人灵巧,不易得手,师叔又将驾到,一时情急,犯了性子,竟把来人认作真仇大敌,猛使全力进攻。弟子瞥见它猛然犯性,知道不是精通剑术的人决难抵御,忙要上前阻止时,师叔已乘仙鹤灵雪降临了。事是弟子做错,不过师叔不来,蛇不急于取胜,也不致动此伤人之念。总是弟子该死,与蛇无干。望乞师叔开恩饶恕。”说罢又跪拜下去。
道姑冷笑道:“你倒说得好!你师父退隐多年,这三人均未成年,如何知道?否则三人师长与你师父多少总有点渊源,如知庙中主人是谁,当必登门拜谒,断无如此粗率之理。背后之言,何人能信?何况这里乱山荒凉,却有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大庙,他们既已在外走动,焉有不加猜疑之理?你未向人吐实,如何怪人谈论?庙中;日例,他们远方初来,如何得知?你非有意吓人,却是临事粗心,已唤人由后庙墙人内,既不守候,亦不告以禁忌。蛇乃恶毒之物,又生得如此长大,骤起相犯,任是何人也必不容。禅林清净之地,养此毒虫,外人不知底细,自易引人猜疑。并且此蛇猛恶我所深知,就来人拔刀防御,理所当然,怎得怪人无礼?至于被你唤止以后,来人决不会不顾主人情面,仍非杀它不可。必是此子年轻,胸无城府,觉着这类恶毒之物于人有害,不应养在庙里,劝你除去,或者口气稍大。你便不服,想用妖蛇恶作剧,将来人困住,笑落一场快意。
却不想此蛇天性凶野,雌蛇尤甚。你师伯去时,也曾再三叮嘱。平日因惧你师父法力,又是奉命管它之人,积久成习,庙中除你师徒,又无外人,自无所肆其凶威,你看去仿佛驯顺,能听话,实则并不可靠,一旦野性复发,便能肆毒为害。尤可恶是,来人俱是幼童,已然说出要往黄山。近日黄山,各派剑仙与好些昔年五台、华山漏网的余孽正在斗法,相持不下。适才我在空中遥望此子,所习禽形身法,正是正派剑术入门初步功夫,所用宝剑更是神物,分明不是陶道友的门人,也与他必有渊源。你如纵蛇伤人,异日相见,何以为情?这妖蛇我久己厌恶,只为你师父师伯再三相劝,怜它听经多年,修为不易,勉强相容。今又重蹈前习,如何能留?此事你也不能免责,还好意思与它求情!现在姑容缓死须臾,等我去前面见了你师父,再行发落便了。”
那蛇虽在鹤爪之下,本拿眼望着小尼,闻言好似害怕已极,连声哀鸣起来。鹤听蛇叫,意似有气,立把擒蛇的长爪一紧,蛇便痛得周身乱抖,神情越发畏惧。
小尼先和道姑说话本带着笑,闻言也知不妙,面上立带惧容,口皮微动,似要告饶,当着外人又羞于出口之状。
黑摩勒、江明、童兴三人,早听出道姑是位正派中仙侠一流人物,再听提起江明的师父黄山斗法之事,知道辈份必尊,至少也和各人师长同辈,庙中住持也是一位同类人物,好生惊喜,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道姑把话说完,待要转身上殿,忙迎过去,躬身礼拜通名,自道各人师长是谁,并向道姑请问法讳,以及庙中长老是哪一位前辈神尼。
道姑止步,唤起笑道:“我早看出你们来历了。黄山双方正在相持,此事还早。你们剑术尚未人门,敌党俱能上下天空,飞行绝迹,此时去了,不过潜伏在侧,或仗你们师长护持,侍侧观战,略看热闹而已,晚去些时无妨。我名吴岚,庙中住持乃我师兄玄莹大师,你三人中想必有人知道。此时大师师徒想在人定。可随我去至前面静室小坐,等大师入定回来,我二人也要前往黄山一行。你三人或是先行或是同往,那时再定吧。”
小尼接口道:“好师叔,你跟师父说,让我也去吧。”吴岚道:“你还怪他三人狂妄,你难道看不出几分来历?见面时,怎不把你师父名讳告知?可见成心。你每遇有点本领的人来此,必不安分。这类顽皮,不止一次。再若纵容,将来不知惹出什事呢!”
小尼慌道:“师叔请看,殿台上所设斋饭已自用残,本心若存敌意,怎会如此!实是为这位黑师兄说话稍狂,因他自道就走,师父隐居在此,又不愿外人得知,故未请教姓名。早知内中有司空道长与陶真人的门下,也没有此事了。弟子实是荒疏,并非故意。
师叔素疼爱我,再饶弟子一次吧!”
道姑道:“还说不是故意!你就怕问出对方师长以后,不便和人恶闹,故不问明,以为万一事犯倭过之地,怎能瞒我?”
小尼听出道姑意犹未解,不禁面带愁容。
黑、江二人俱听师长说过这两位前辈女剑仙的大名,无心相遇,又听同去黄山助阵,惊喜交集。闻言一想,自身是客,小尼本领煞是了得,先不知她来历,故存敌意,既是一家人,如听其为己受过,对方师长法令再一严厉,责罚大重,自己既难乎为情,无形中还与小尼结下嫌怨。何如就此消解,岂不是好?想定同声说道:“吴师伯莫怪这位师兄。也是弟子一时无知,见荒山野地有此形势奇险而又隐秘的大庙,心中先生疑念,再见庙中有此大蛇,越发误解,语言失检所致。这位师兄如若受罚,弟子实是罪魁,心中如何能安?望乞师伯,连弟子等一并恕过初次吧!”
二人中,黑摩勒话更说得巧妙婉转得体。道姑笑对小尼道:“我本不能饶你,现他二人锐身任过,意欲为你求免。我念在他远人初来,又是初次见面的后起之秀,不得不看点情面。我和你师父戒条法令你所深知,日后再犯,我连你师父也无须告知,便叫你难逃公道了。”
小尼喜道:“弟子一时无知,下次怎还敢于妄为?不过那蛇现吃灵雪抓住,昔年此蛇便是灵雪抓来,想它内丹已非一日,只为师伯慈悲,看出它虽毒虫,尚未伤过生人,格外开恩度化,许其听经自修,兼充守庙之役,才得保全至今。在庙中多年一向驯善,只前年忽然犯了一次野性,杀的实是恶人。师父怪它不该如此凶野,除加以重责外,从此不令走出庙墙一步,每日只听经时得往前殿一次,平时均盘在树上。今日也是这位黑师兄来势特猛,事前弟子用传音管,听出来人妄言这里不是善地,心中有气。虽念事出无知,终想给来人一个没趣,试看他有多大本领,敢于如此自大。不特未对二蛇告诫,反对它说:‘来人说话可恶,轻视我们。我已令他由后庙墙进来,因他不似恶人,不便出面。来时可给他一点颜色,只吓他一跳,不可伤人。他如识趣,知道厉害,你将他吓倒以后,我再故作不知,出来作好人。否则来人必还有点本领,你们务须将他困住,使其害怕讨饶才罢。切不要丢我的脸。’”
“二蛇因上次伤的还是恶人,师父尚且加责,意似不敢。嗣经弟子强迫,一力担承,方始点头。初意开个心便罢,上来人蛇只在地上盘旋争斗,并未飞起。哪知黑师兄虽不会御剑飞行,这口仙剑却是厉害已极。嗣见那蛇已连吃亏。幸是黑师兄不知发挥此剑威力,否则内丹真气必为所破无疑。那蛇一面勉力应付,一面朝弟子急叫。弟子一则见不是路,又忿蛇吃了亏,转闹成了没脸,这才许它飞腾变化,以求得胜。原意稍占上风,奚落来人几句再行和解。乍飞起时,仍未施展全力。后因黑师兄轻功极好,并且身手灵巧,几次大险均吃避过。蛇身上又中了两剑,最厉害是未一剑中在尾上,竟将内丹所化真气砍破,几乎连皮骨一齐斩断。情急负痛之下,刚犯野性,便听师伯座下仙禽灵雪长鸣之声。这时,原定和江师兄斗的那条雌蛇,因昔年黄山陶师伯曾来此地,见过。两面,先听弟子用隐语说:‘来人要往黄山,看行径,许是陶师伯的门人后辈,只可惊吓窘迫,斗时务要留心,不可真的伤害。’雌的比雄蛇狡猾,性也较纯,知道对方师父和主人同道至交,惟恐事后受责,又见江师兄手无伤它之物,上来便无斗志,盘在地上一味延宕,不肯发动。恰值江师兄也似不愿动手。人蛇互相观望,一听鹤鸣,立即退藏树穴以内,走时,并唤雄蛇速退。”
“弟子知道师叔一到,必不许蛇和人斗,如先退去,明是为了师叔驾到,来人必当是怕他才行逃走,平白使蛇受伤,气出不成,还落一个怕人,心不甘服。听出鹤声还远,以为尚未看见这里,忙催蛇以全力进攻,仍自妄想师叔未到以前略占一点上风。蛇本因伤记仇,仗有弟子为它一力担待,胆自大些,再听鹤鸣之声渐近,知道飞行神速,晃眼飞到,仇便难报,越**急,所以才有最后一击。等弟子看出它猛发凶威,竟下杀着,这一下黑师兄如躲不过去,不死必伤,心中大惊,忙欲阻止,已自无及。如非师叔飞来得快,错必铸成,非但师叔不容,师父知道此事,弟子也不能免死了。如今总算天幸,彼此无事,还望念在此蛇受伤不轻,有激而发,又是弟子一人之过,恕过它这一次吧!”
吴岚闻言,微笑道:“今日你师父入定,神游未归,我来得恰是时候,大大的便宜了你。孽虫无知,姑且寄死,以观后来。”说罢,回示顾唤:“灵雪,暂宽孽虫一死,你自去吧。”随来仙鹤将爪一扬,蛇被掷出丈许,跌伏地上,略缓了缓气,往殿台上缓缓游来,到了吴岚面前,将头连点,似谢不杀之恩,见了吴岚,周身仍自抖颤,对于黑、江、童三人,竟未敢正眼一看。通身长才尺许,适才巨口开张,毒牙如钩,目射凶焰,口中红信吞吐,飞腾变化,夭矫如龙,必欲得人而噬的猛恶之状,全去了个干净,竟似害怕已极。
吴岚手指黑摩勒,叱道:“大胆妖蛇竟敢屡次行凶!今番有人求情,姑再饶你一死。
这是我师侄黑摩勒,秦岭三老和陶隐君、司空老人俱是他的师长。我现将雄精丸赐他一粒,加上他这口宝剑,此后你只敢在遇上时再生恶念,不必他师长行诛,只这一丸一剑,便制你的死命而有余了。还不与我退回穴去!”
那蛇闻言,益发垂头丧气,身子抖得更凶,蛇眼中含着泪珠,懒洋洋缩退回去,退到殿台之下,身形一闪便即不见。
吴岚随由身上取出一粒龙眼大的黄丸,递与黑摩勒道:“这蛇乃是异种,天性极为猛恶,又最记仇,无怨不报。上次所杀二贼,便为日里二蛇去至前山晒鳞,被二贼看见,打了它两镖。因听二贼口气,要来庙中寻人,误认是这里的朋友,怀忿遁回。可笑二贼明看出二蛇通灵变化,不同凡蛇,又亲见它退人庙内,依然半夜偷入,欲盗前庙主遗存的宝物。外贼入庙,本已不容,况又加上两镖之仇,蛇却凶狡,知道庙规不许它无故杀人,当时故意不现形拦阻,等二贼直人中殿藏宝之所,连师侄们全都惊动,发了恶口,方始突然上前,将两贼生生在殿柱上绞死。为示因公杀贼,不是有意噬人,杀人之后,连人血也未吃一口,便衔将出去扔掉,表明它不是为私杀人。事后受罚不重,胆子越大。
只人稍对它存点恶意,便非报复不可,何况你今日又剑伤了它,决不就此甘休。当着我师徒自是不敢妄动,一旦狭路相逢,定必行凶无疑。因它机智,自知秉性奇毒,早晚难逃天人之诛,以前伏匿此山,便深居简出,专一吐纳修炼,不开杀口伤人。仗着藏处隐僻,也无人去惹它。后来我大师兄移居来此,望见后山毒气,和我同去搜索,将它寻到。
此时二蛇全被仙鹤灵雪擒住,命系鹤爪之下,一言立毙。也是见它蛇牙特弯,未开过伤人的杀口;方始宽容,许以向道迁善生路。仍恐日后恶性难移,令其长年听经,再加告诫。现在神通日大,休看它一条蠢虫,寻常道术之士也制它不了。适是先有小师侄叮嘱,不令真个伤人。上来未施全力,你才未为所伤,否则也是凶多吉少。你此时剑术未成,如何能敌?现赐你这粒黄九,乃千年雄黄之精,名为雄精九,乃各种恶虫毒蛇的第一克制之物,一旦相遇,只将此宝照它掷去,落在地上发出一片黄烟,那蛇闻到,重则立毙,轻亦周身绵软,醉晕死去,任凭宰割,不会动转。非将此宝移去,隔上多时,决不回醒。
就不出手,只带此宝在身上,百步以内,蛇虫也都辟迹,不敢走道,偶有无知误犯,或风向相反,事前未闻出气味,只隔稍近,也自醉倒,实为深山独行防御虫蛇之至宝。况又经我重加制炼,效力愈大,一丸能用多次。你此后有它在身,便无足为虑了。”
黑摩勒无意之中得此奇宝,又得见这两位大名鼎鼎、隐迹多年难得相遇的前辈女剑仙,自然喜出望外,忙即拜谢收下。吴岚随令小尼陪了三人稍候,自往前殿走去。
黑摩勒问小尼道:“适才彼此有误,还未得请教师兄法号呢。”小尼笑道:“你们三人,只你这个小黑炭最坏!我叫清缘,还有一个未落发的师姊名叫玄玉。你今天把我看家蛇砍了好几剑,有师叔作主,我不敢强,心实恨你不过。我师父素来对外人有情面,尤其是后辈年轻的入,只能见到,有求必应。少时见了师父,你也帮我求一求,请师父准我也到黄山去走一趟,视回热闹,我便与你解去这扣如何?”
黑摩勒久闻这两位老前辈的威望,自己尚是初见,又是后辈,不敢骤然答应,略一沉吟。小尼清缘把怪眼一翻道:“你不肯么?”黑摩勒笑道:“听吴师伯说,黄山敌党甚多,像师兄这高本领的人能往相助,岂不是好?我并非不肯,只为初见二位师伯,随便开口,怕不答应吧?”
清缘道:“那个不会。你是不知道我师父的脾气,最重交情。你的师长都是他的;日友,你又是个小孩,就说错了话,她也不生气。你不是会装呆吗?你见了我师父,可说敌党带有好几个小狗男女,这次双方斗法俱是一对一。各位师伯叔自不屑与小狗们交手,因此才令你三人赶去。并说这次事完,陶师伯便要封禁始信峰,在峰顶设炉熔化神钢金精,鼓铸仙剑。师父再如不允,我就有话说了。不间行不行,你只把话说到,我就承情,和我便算同道好友。以后无论你们有什难事,我必帮你三人如何?”
黑摩勒估量清缘有此名师传授,必是能手。适才为了自己,也实受点委曲。以前嫌她语言面目可憎,此时双方叙出渊源,转觉她滑稽爽快得有趣。心想把这丑鬼带往黄山,看看她到底有什本领也好,便笑答道:“既然有词可惜,少时我一定说便了。”
清缘闻言喜道:“你这人实是有趣。我先恨你狂,如今想起,还是怪我明知你们来历还要取笑所致。我如早把话说明,哪有这些事呢?”童兴笑道:“自来不打不成相识,我黑哥哥的脾气,向不肯吃人的亏。幸而人和蛇打个不分胜败。蛇虽挨了几剑,也看不出来。要是黑哥哥被蛇伤了,除非早晚他把蛇杀死,决完不了,也决不会理你。今天吴师叔到的正是时候,这样完结最好。黄山那些敌人,差不多都精剑术,有好些还会使妖法,你非去不可,一定也会飞剑的了?”
清缘笑道:“我师父飞剑别有心法,与外人不同。我因一时得不到像黑师兄那样好的仙剑,只炼了百十根飞针。这次去黄山,是为我不比玄玉师姊可以随意出门,长年关在庙里,师父一入定就好些天。有时师姊再一出门,只剩我一人和一个烧饭的聋子老婆,实在闷人。想去散散心,看回热闹,另外还求陶师伯一点事,那也是他以前自己和我说过的。去是要去,并不一定就动手。”
江明接口道:“你以前常见家师么?答应你什事,我从小便随家师在黄山长大,怎未听说起?我有一个申师兄,那年回山看望家师,走过这里,曾来此庙,也只说庙中方丈待客颇丰,似颇富足,看不出别的形迹。前庙主如是你的师伯,当然也和家师是朋友。
我竟一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故?”
清缘笑嘻嘻道:“那是你师父不肯和你说的原故。休看你不认得我,你的来历我却尽知。有一次陶师伯路过来访,正值师父升座讲经,偶然谈起此事,不但是我,连那两条蛇也都听去。你没见今日和你对敌的那条蛇,对你通没一毫敌意么?那晚来客颇多,离此东南十多里兵书峡小仙源隐居的老少四人也都在座,听陶师伯谈到你时,个个称赞。
今晚乍见你三人,也只你最为安详厚重。如非黑师兄背后话不好听,见时又稍自大,不服这口气,见面时,我早说实话了。至于我求陶师伯的事情,也是在那一次,谈起好剑难得,知我没有合炼之剑,说他不久取来一个至友遗留的大块金精神铁,异日封山鼓铸,可以炼成好些利器。内有二十来口短剑最好,本是炼来分赠与那亡友有渊源的一些后辈。
说我资质不差,能得师传,师父又与那亡友相识,答应将来给我一口。其实我是借这题目,那剑铸成,还不到时候呢。”
黑、江二人同声问道:“兵书峡隐居的老少四人是谁?小的可是一男一女,看去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孩?”
清缘含笑反问道:“那两小兄妹,果然和你是差不多的岁数。这老少四人隐居兵书峡已将近十来年。他那地方,我师姊去过,有田有地,好山好水,无异世外桃源。只是四面高山危崖,由一山洞里面的夹壁缝出入,隐秘非常。家养的猛虎有好几只,外人决走不进去,也看不到他们的人。你要认得,当然知道来历,怎倒问我哩?”黑摩勒便把前由黄山归途因为追虎,与两小兄妹交手之事说了。
清缘道:“原来如此。照这样,我还是不能说。其实这老少四个并非外人,我和你们,现在说起又是一家,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他们曾经再三嘱咐,只师父师叔和有限三四人知道他的底细。师父也曾告诫:一任是谁,不许走口。我已答应了他们。你如本来知道,说还无妨,名姓都不晓得,我如何说呢?看他上次和你相遇情景,那洞中老人分明知道你的来历,仍未吐露姓名,也未叫你进去。那两小兄妹又是绕路回家,可知还有避忌,不到明言时候。否则,以你师长交情,他定要引你人洞款待,告以实话。便你回去,司空老人也早对你说实话了。请想,你司空师叔尚且知而不言,只令你下次路过再遇时留心,那意思无非要由老人自说。我如妄泄机密,不特他们知道怪我,便师父师叔亦不答应哩。迟早你自能明白,此时无什相干。这里头有好些原因,暂时不打听倒好。
如真嫌闷在心里难受,少时如不随吴师叔同行,此去黄山,路绕数里路,便要经过他那里,不妨作为你自己的意思,前往一探。不论何时,你只在上次和两小兄妹交手时山洞外面略微徘徊,必有动静。如有人出,必是他兄妹二人,或是他家用的一个女蛮子。你见本人,相机问答不必说了。来的要是蛮女和那两虎,与你为难,却不可真动手伤他,只说我是来寻你主人的。他们如愿相见,必出答话,也许让你们进去一谈;如仍不愿,虎和蛮女必装不懂,一味朝你们猛扑。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略微表白来意,各自上路便了。他们只想吓退来人,除非真正仇敌上门,决无伤害之意,况又打不过你们。如追上来,不去理他,也就罢了;如若穷追不舍,你再装发怒,回身一追,他也就势下台,与你斗上两三照面,落荒逃走。这样能见到人固合你意,见不到也无妨害。如由我口中说出,那就有好些不合适了。”
黑摩勒知道清缘人颇豪爽,所说也颇有理。一行三人本定今晚明早赶到黄山,因斗蛇一耽延,已空费了些时刻。吴岚人内去见玄莹大师,又去了好一会未出。这两位老前辈俱是飞仙剑侠,如若同行,得她们携带,自不消多少时候,再多迟延,只不挨到明午起身,也比预定的快。但她话未说准,去否未定,玄莹大师神游未归,尚在人定,不知何时回醒。主人来历又已得知,不能不修后辈之礼。万一这两位老前辈不去,仍是步行前往,赶路还来不及,哪还有什闲空再往兵书峡去逗留?此话岂非白说?随答道:“你不是也要去黄山么?适才吴师伯也说要去的话,我三人自然随她一路。并非步行,怎得绕往兵书峡去呢?”
清缘道:“我是说你定要知道他们姓名来历,只此一法。还有吴师叔,一向无论是往何处,总是孤身一人骑鹤独行居多,外人更是从未带过。据我猜想,她许和师父做一路,连我也是单走,或是令我随你们做一起。她适才虽说也许命你三人先走也许同路的话,并不一定是带了你们同到黄山,多半是等你们见过我师父以后,计议停当,同时上路。她自与师父同行,却另施法力送你三人起身。不论谁先到,她和师父不到时候是不会出面的。要是给你们飞行神符另外单走,反正没有多少时刻便可赶到,也不在这中途片刻耽延,你不是可以绕往兵书峡一行了么?”
江明为人,内聪明而外浑厚,自与母姊劫后重逢,得知自家身世实有难言隐痛以后,便留了心,随时观查访听真情,已非一日。因见连黑摩勒这等至交尚且讳莫如深,可知关系重大,求知之念更切。来时路上,又见黑摩勒和童兴暗使眼色,抢口答话,不禁生疑。心料那洞中老少四人多半于己有关。闻得清缘知道四人来历,方自心喜,偏又是个知而不言,好生失望烦闷。闻言,还待设法探询。未及开口,忽听身后有女子口音叱道:
“清缘师妹,你还胡说些什么?又想引人去生事么?”
黑、江、童三人闻声回顾,身后殿门中走来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生得秀眉星目,肤如玉雪,又自又细,穿着一身玄色道装,与玉肤相映,更觉黑白分明,自然娴雅,容姿英秀,清丽绝尘,知是清缘未落发的师姊玄玉。江明方想,主人乃是有道神尼,吴岚与她平辈,身着道装。尚可说是以前同在道教门下。此女既是玄莹大师门下,带发修行也还罢了,如何也着道家装束?名字又犯师讳,同着一字:一个玄莹,一个玄玉。外人听去,直似同门姊妹,哪像师徒?闻说大师规律素严,怎不将此女名字改掉?
正寻思间,清缘已迎上前去,笑答道:“这三位小客人不是外人。那老少四人,黑师兄还曾见过。因他们再三向我盘问,想要知道底细,觉着情不可却。我想黑师兄又到仙源洞去过,双方并非没有渊源。行时去往洞外略绕,见否自在主人。我又没说什别的话,有什相干?”
说时,玄玉已自走近,一面向三人含笑点头为礼,一面向着清缘微带嗔容,答道:
“你还没说什么呢!三位师弟真要听你的话寻去,双方见面,不到时机便惹出事来,如何是好呢?”
清缘低头不语。玄玉又回向三人道:“我妄自托大,到底痴长几岁,敬请听我一言。
我知三位师弟年少好奇,觉着荒山中有此异人隐居,又与各人师长似有渊源,再加对方两小兄妹均有一身好本领,惺惺相惜,必欲一见,打听他们的底细。如是平常无事,不特我们理应尽情相告,并应领上门去,彼此结为良友才是。无如事关重要,内中实有难言之隐。这老少四位正在避仇隐迹、韬光养晦之际,论起来也非怯敌畏人,只为仇敌根深蒂固,人多势众,如被发觉踪迹,必来生事。虽说不怕,干将来之事却有阻碍。我愿三位师弟,由今日起只不去寻他,最好从此不提兵书峡三字。等到时机,各人师长自会告知,便三位师弟,也必参与此事。那时,复仇去恶,恩怨分明,岂不大快人心?比起此时一知半解,就见了面,闷葫芦仍难打破,徒自扰人清修,不能随意交往,不是强得多么?”
黑摩勒闻言立即省悟,忙答道:“师姊言得极是。小弟也为那两小兄妹武功甚好,觉出是一家人。司空叔父有‘过时留意’之言,并未禁止相见。恰值清缘师姊无心中说起,随便一问,并非定要往寻。再者,此时急于随二位师伯去往黄山,也无此闲暇。既是师姊力嘱慎秘,愚弟兄三人遵命便了。”
江明见二人如此应答,自然不便再问,只得闷在心里。童兴本来不甚关心,更是一说便自放过。
清缘随问玄玉:“师姊穿了出门衣服,莫非师父已然做完定功、师叔把话说完,许你到黄山去了么?”玄玉道:“师父业已回定,和师叔正谈黄山的事呢。师叔本想令你我和三位师弟一同上路。师父说:‘适才入定,便为黄山之事神游前往。照眼前形势,去还不到时候。’知道三位师弟忙着起身。现在师父和师叔还有别的事,又等着一人,无暇与三位师弟相见,特赐飞行甲马三道,令先起身。师父先并没打算令我和清缘师妹往黄山去,因为师叔力说:‘自从三次峨眉斗剑和青城派教主朱真人扫平竹山教群邪以后,各异派中人消亡殆尽,漏网无多,只有眼前这些漏网余孽。起初各正教因见几次杀戮甚众,觉着这些漏网余孽既已匿迹销声,隐遁荒山野域,何必再为已甚?便听其自然,不再穷搜。这些残余妖邪,几次死里逃生,已成惊弓之鸟,又见彼教中一干负盛名的老辈十九遭劫,全都胆寒。起初是但免一死,于愿已足,这多年来,虽然秉性难移,有时仍不免故态复萌,为害人民到底极少,并还是所收孽徒所为,本身为恶者实不多见,因此才得保全,无人寻他晦气。后来各正教中有名人物相继仙去,这伙余孽也静极思动,始而只是豪奢放纵,求谋宫室衣食之奉,继觉一些有大力的对头克星或已转劫重修,或已成道仙去,留下的一班后辈,大都与他法力不相上下,认为莫如我何,渐渐夜郎自大。
有的广收门徒,意欲重创昔年教宗;有的想起昔年丧败之辱,勾动前仇,妄思报复。本来邪正水火不能并立,况又加上许多因果,互相勾结已非一日。只为昔年创巨痛深,怵于前车之鉴,只在暗中图谋,未敢遽然发难。直到去年,他们人数越众,又有两个自来便是尝胆卧薪、蓄谋报仇的能手,突起号召,声势益发增强。正准备明张旗鼓,与仇敌一决胜负存亡,恰赶上金华北山丐党打擂评理之事,有人前往邀约,立时乘机发难。初意事出仓猝,仇敌必无警觉,他们约时约地,还可故示光明,却不知各正教中道友,高明之士颇多。不过自本门两辈师长仙去以后,奉命静修,不许显露行藏,炫世骇张,纵积善功,也极隐秘,无人得知,实则法力剑术虽然不如前人,哪一个也都不弱。鉴于近年群邪猖狂,早有除害之意。北山之会,暗中原有一番准备。这伙余孽尚不自知,内中又有两妖人曾与陶师伯有夙仇,故意把斗法地点约往黄山。这一对面,双方都想一网打尽。正派诸道友虽然法力高强,妖人中也有不少能者,此时正是旗鼓相当。道家四九重劫已过,似这次黄山的局面,以后决难遇到。’再三劝师父,令我二人前往见识见识。
师父方始应允。我拜别时,师父吩咐,她和师叔不久也要前往,令清缘师妹无须拜别,等到天明三位师弟起身以后再行上路。所以我换了衣服出来,正赶上师妹又在生事,只顾劝阻,还未及说呢。”
清缘道:“师姊真是慢性,话到这时才说,直和没事人一样。师父既允我们去黄山,又不令你和三位师兄入见。说走便走吧,如何要等天亮呢?”
玄玉道:“你只性急,哪里知道!听师父说,黄山众妖人先时只顾逞能,装大方,以为对头只有北山赴会的几位老前辈到黄山去,不过添上陶师伯一个劲敌,自恃炼就邪法,也没放在眼里。等到了黄山一看,不特始信峰上,先有好几位硬对头在彼相待,并且连北山会场上的对头都未看清,好些高人俱出于他意料之外,跟着司空老人又把木尊者约去,陆续赶到的强敌也有不少。看出对方早有准备,表面仍自猖狂,暗中实己发慌。
觉出隐恨多年,费了无数心力,好容易今日才有报复之机,再如挫败,不特奇耻大辱,而对头也必趁此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于是也横了心,以为年来在海外勾结了几个有本领的旁门炼士,可以求援。一面各施邪法,欲以全力拼命;一面分别向海内外同党友好求援。师父神游归来之前,已有三个妖党赶来,内中一个,乃昔年一音大师扫**小南极四十六岛妖人时漏网的妖僧鱼头和尚,所喷妖烟邪雾厉害非常,下起手来更是又毒又快。
幸有木尊者在场,识得他的来历,施展法力将他挡住,这面法力稍差的几位才未受伤,可是他那毒雾乃海中妖蜃之气炼成,消灭也非容易。如用大乙神雷将它击破,飞散人间,引起瘟疫流行,为祸更烈。师父当时正拟出手,万没想到,现在依还岭幻波池坐关的峨眉派第三代女剑仙上官仙姑,同一道友,往黄山文笔峰后看望崖壁内走火坐僵的一位女友。那女友乃餐霞大师的徒孙,因师祖餐霞大师和她师父女神童朱文相继成道仙去,奉了遗命,在黄山故居文笔峰洞内修炼,偶然疏忽,走火入魔。一班和她相厚的女同门,怜她资质不够而求进之心太甚,以致犯了本门规条,不许在凝碧仙府居住。幸得师长代为求情,始允罚往黄山故居独自修炼,以致受此苦难。除用法力将崖壁封合,闭了洞门,加以禁制,以防仇敌侵害外,并互约定,每隔三年轮流看望,准备等她修到难满孽终,助其成道,重返峨眉仙府。以前上官仙姑也正奉命坐关,不曾践约,此来尚是初次,恰好遇上,一到便用法宝将满空妖雾收去。鱼头和尚知道不妙,当时逃走。上官仙姑也未再出手,只和陶、李、蒲、娄诸老匆匆谈了两句,便往文笔峰飞去。不多一会,闻得峰后雷震,跟着便见三道光华破空飞去,想是将那走火坐僵同道救脱了难,一起飞走。众妖党见状才放了点心,又复猖獗起来。师父说到这里为止。她老人家一向不说空话,既命我们五人天明后走,必有原因。事情还有好几天,不愁赶不上。你这样心忙作什?”
清缘笑道:“不是我心忙,实在是自从去年随你去游泰山,在泰安城里,无意之中做了那件错事。回来你又不肯代为隐瞒,照实举发。从此师父便不许我下山一步。你一人自由自在,随意走动惯了,自不觉得。我长年关在庙里,师父日常人定,你近来又回庙时少,剩我孤鬼一个,除了引逗那两条蛇,连话都没处说,多么难受!好容易师父开恩许我离庙,自然巴不得早点起身了。”
玄玉笑道:“你今年也不算大小了,怎还如此童心?你平日守在庙里,不是正好用功么?就说有时闲来无聊,赶上师父人定,我不在庙,眼前放着一位高人,不去讨教,却和那无知蠢蛇去玩。一听说出门,心便飞向九霄云外,恨不能一步赶到黄山。亏你还好意思说呢!”
清缘道:“你说在偏殿烧火老太婆么?我见她装聋装哑的样子,就有气,谁耐烦向她讨教呢!既是用功好,外面又没人伴着你,如何你在庙里坐不住,常往外跑呢?你那脾气,难道就不闯祸?不过师父疼爱你,装不知道,又无人给你举发便了。”
玄玉闻言,把脸一红,微嗔道:“你真糊涂!你只要向道心诚,奋力前修,将来便有承受衣钵之望。我虽蒙师父深恩教诲,拜师入门也有十多年了,法力虽然比你强些,至今不曾披剃,因为名字犯讳,向师父说了好几次,请求另赐一名。师父只说无妨,也未允许。如说我非禅门弟子,不堪造就,师父偏又尽心传授,好生不解。以前我想到这些便多疑虑,近年觉着师父也许是有心激励,才一意奋勉自修,去了愁烦。究竟能否以道力修为战胜定数,仍不可知。你是师父衣钵传人,自然管教得严厉一些,所学也多是根本功夫。我如何能与你比?固然我背地从不敢违背师命和本门戒条,你要把师父不管束我当是好事,那就看左了。休说师父,便是雷姑婆,背后也直夸你。她的道门虽和我们不同,到底多少年的修为和经历,和她讨教,终是有益。她在此韬光养晦,别人大概想见一面都难。近水楼台,你自贪玩,意存轻视,不与亲近,岂非可惜?”
清缘道:“我是急性,她偏不爱说话,十问九不答,无论如何虔心请教,也换不出她三句话来。就拿前天说吧,她自和我们一起,每日烧火扫地,焚香撞钟,做些打杂的事,还不要人帮忙,永没离庙一步。前日天刚亮,她忽把近三日的事做完,特意寻我,说她好久没出门,想到外面看看,三两天就回,叫我代她烧香扫地,并说日内恐有人来,另做了三份好斋饭,放在香积厨内。我料准她下山有事,来的这三人也必非寻常,再三盘问,一言不发。后来我问得急了,她只说她有酬谢,不要我白代她做事,底下便封了口。我赌气走开,刚一转身的工夫,再找人已没了影子。她自不肯理我,使人没法亲近。
我何尝在轻看她呢?”
玄玉道:“雷姑婆近十年来虽听师父之言,在我们庙中隐修,当年好胜天性仍未全去。向这类高人讨教,没有耐性如何能行?实对你说,我为肯虚心求教,已得了好些益处。我看她对你甚为器重,你只要没有轻视之念,仅是一点稚气,早晚仍能得她指教。
心不耐烦,仍是无用。”
清缘道:“你哪知道!我每次对她都恭敬着呢。她不理我,有什法子?这些闲话不必说了。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师父脾气我知道,既没禁止早走,必不妨事。就有原因,也无关大局。并且有你一路,也不会出什大事。况难得今夜这好月光,还是我们五人一起走,又热闹,又有趣。”
玄玉道:“你才得出门,又不听师父的话么?”清缘闻言不语,意颇快快。黑摩勒暗忖:玄玉姊妹奉命后走,必有原故。主人不肯相见,留此无事。方欲辞别先行,忽觉微风飒然,随有一丝玄雾自空飞坠,便听清缘笑道:“雷姑婆回来了。”
黑、江、童三人定睛一看,身侧忽添了一个庞眉皓发、扁脸笑额、凹鼻阔口、貌相丑怪、手执红漆杖的胖老太婆,笑嘻嘻对清缘道:“你师父准你和玉姑到黄山去趁热闹么?”清缘故意哭丧着脸答道:“许是许了,却命天明后走。三师叔现在里面,也不令我进见。我想先走,怕违师命又受罚呢。”说时,老太婆直如未闻,转身指着黑、江、童三人间玄玉道:“我早料到有人要来,本定明午才回。适在外面忽然心动,怕你们要出门,赶早回来,竟自相遇,也算有缘呢。”玄玉行礼之后,含笑未答,清缘话也说完。
黑、江、童三人料定这老太婆必非常人,决不是什么烧饭香婆,一齐上前见礼。老太婆只把手微伸,口说:“好好,你们起来。近年天罚我,不是聋,就是哑,总占一样。
且喜今日还能说话,你们说的我也听不出,由我一个人说吧。现在黄山正打得热闹,此去途中许还有点事。你们五人此时前去,许能得点益处。来来来,我送你们一点东西。
这五个梅子,走在路上,遇到口干舌燥得难受,泉水不中用时,可以拿它解渴。东西虽小,用处却大,切莫丢了。另外这五支小铁叉,是我这次出门和人要的,专能对付口里喷毒气长着好些头的毒虫,最好五支一同应用。你们恰巧五人,刚刚合适。可惜这东西还有主人,你们只能算是借用,虽然用上一回就拉倒,到底省心得多。如没有它,万一走到黄山铁船头山峡以内,那毒虫闻到生人气味追了出来,你们用刀剑杀它,不论杀死与否,都要惹事害人了。有这小叉在手,只消一人对付一头,照那血窟窿里打去,把它钉在地上,各自走开,便没有事。到时主人自会寻来,将叉收去。如出来得快,将你们追上,问起这叉来历,无论如何说法,神气多恶,也不可以还手和顶嘴。你们不动,他是不会伤人的。你们也无须对他怎样恭敬,只说你四师叔看见有人拿这叉生事欺人,代收了来,知道你们要路过铁船头山谷,托你们送还,就便把害除去;知道叉主人不忘十五年前玉女峰月夜之言,底下的事自会料理,故此丢下走去。再问别的活,一概不知,交叉人的踪迹更不可说。如真拦路强问,可答以前日紫盖峰下相遇,是个丑胖老太婆,身侧还同有一个麻脸的白衣女子。他便没话可说,自然放你们上路走了。这也算是我的一件未了的事。我此时不愿与叉主人相见,托你们办正好。可惜我大穷,身无长物,那五个梅子算作酬劳吧。这东西不是附近出产,来路颇远,人家送我,还没舍得吃它,再者,平白无故吃了也可惜。吃完,梅核不要丢掉,玄玉、清缘两核自带回庙,你们三个可留着,种在各人所住的地方,将来也许还有用处呢。”说罢,随将梅子和叉分给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