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珍藏版)

第二二回 绝壑耀奇辉 氛雾若云迷海色 腥香收毒物 兽虫如织赴鲸吞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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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镜外层还有光霞隔断,尚未遁出圈外,相隔颇近。眼看千万道金星火花似暴雨一般往身上射来,遁光已被震**出去老远,虽有伏伽刀护身,也难禁受。

百忙中,忽又瞥见娄公明扬手一道光华飞将过来,将雷火金光隔断,口中笑骂道:

“老秃驴不听好话,你看如何?我们还要借你号召一千妖邪前来授首,特意放你一条生路。再如不知死活,别人出来,却没我这好说话呢。还不快滚!”话还未了,前面光霞突现出丈许大一个空洞。法镜知难与争,忍辱负愧,急纵遁光,飞身穿将出去。人刚穿过,又听一声雷震,回顾来路,光霞已然封合,那面金镜早已化为乌有,自己多年苦炼的十二都天神煞已被震裂,成了无数浓烟,似潮水一般,纷纷争先往苍猿所持铁牌上射去,晃眼吸收大半。惊魂乍定,益发愧忿交加。再看本阵,把守各旗门诸同党想似看出自己被困,又见敌人方面神雷发动,情势不妙,俱各守住各人阵地,住了攻打。敌人虽占上风,将都天神煞破去,并未乘胜出击,仍用光霞封山,守在洞内。等回到中央主位,对峰煞气全收,洞口已隐,连娄公明和苍猿俱都不见。一问同党,说是对峰雷火煞气才消,跟着起了一片金霞,人猿立即失踪。现在连洞口带洞外崖石老松一齐隐去,只是一片光霞将全峰罩住,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法镜连运慧目注视,也是如此。不知敌人是何用意,只得传令众同党仍用本阵将全峰围困,每日施展阴雷攻打,相机应付;一面发动信符,焚烧信香,催请海外有力同党到来,再作计较。似这样相持到了半夜。

黄山本多云雾,这晚是碧空澄弄,月色鲜明,月光之下,照得四外峰峦林石清澈如昼,除了始信、天都两峰是在沉沉烟雾笼罩之下,简直成了光明世界。云也不是没有,偶然挨着峰腰挂上两片,或是顺着微风,由远方天空中或大或小冉冉飞来,两三成簇,因为天色苍碧,月光极亮,格外显得白而皎洁。有的由月旁擦过,受了月华反映,云边幻起一层层的华彩,或是浮起一痕金霞,端的清旷明丽,美景无边。置身其间,使人生天际真人之想。

法镜同了一干左道中的党羽,见上场不久,便吃敌人突出不意,将数年心血苦炼而成的十二都天神煞破去,并还连伤了几个有力同党,始而恶气难消,不住发挥阵法威力,想和仇敌拼个死活存亡。及至攻打多时,历久无功,对方一任阴雷攻打,始终置之不理,只娄公明在洞前略微现身,破了都天神煞,便和苍猿一同隐退,更无一人再出。知道负气无用,再攻下去也是徒劳,平白糟蹋许多阴雷,只得停了阴雷攻打,命众同党守住各面旗门阵地,以防仇敌又有诡谋突然行使。待了一会,对方仍是金霞封山,毫无动静,测不透是何用意。这时信香信符早已点发,海外援兵又未见一人赶到,法镜在中央主位上目注对方,不由心烦意乱,后悔在自十年薪胆,行事仍是疏忽意气,只顾炼了几件法宝和阵法,便自以为无敌,也没看透仇人虚实深浅,即行轻举妄动。事前本还结了好些有力帮手,如等同来也好,偏又好胜自恃,认准眼前几个敌人,无须如此大举。哪知对方能手颇多,更有极厉害的法宝,都出预计之外。吃了许多亏,结局仍不免求人相助。

虽说双方尚未正式交手,照敌人闭洞自守这等情形,也必有他的短处,自己这面有几件厉害法宝尚未出手,海外几个有大力的助手尚还未到,不能说是就败得不可收拾,但自己一上来总是损兵折宝,落在下风,岂非始谋不藏,咎由自取!

正在越想越悔恨,说不出的懊丧惭忿时,忽见静沉沉的始信峰上,震天价一声雷震过处,一蓬金霞突然冒起,晃眼暴长数十百丈,那紧压在峰头的阴云邪雾立被**开。法镜和众同党料有仇敌出斗,忙即催动阵法,待要合围上去,忽听对峰有人笑道:“大好月色,闹得如此乌烟瘴气,岂不是煞风景!我想老和尚也未必肯听老朽忠言劝告。我还山在即,也无暇与他们纠缠,且将这峰上烟云打扫干净了再走吧。”

法镜定睛一看,金霞光中对峰洞门重现,缓步走出一伙仇敌,那发话的是个须发如银的长身老者,烟光缭乱中,貌相认不太真切。说时迟,那时快!法镜这面活还没有听完,阵法也就立时催动。为了先前阴雷无功,打了半日,连对峰一草一木均未伤折,意欲诱敌现身出斗,因此未以阴雷攻打。那老者声如洪钟,所说的话却是句句人耳。法镜和众同党俱是久经大敌之人,知道敌人如此说法,乃是故示从容。许久不见人出,既出必有杀着。心念才动,老者已说到末句,手忽往外一扬,大袖口内立有一团青光飞出。

法镜认得那是乙木真气凝炼而成的乙木神雷,正是所炼阵法的克星。若稍微疏忽,自己费了多年辛苦炼成的这几座旗门又要不保,不禁大吃一惊。偏生阵法业已催动,正向敌人进攻,四外上空烟光邪雾,电驰云飞般往始信峰上压去,势甚猛速,撤退万来不及,当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面急发号令,命众同党速停施为,一面赶即收势,心方暗道“不好”,忽又听老者笑道:“和尚不要慌。我老头子近年轻易不管人闲事,如要破你这点伎俩,早下手了。因我还山在即,闻说好些老友俱在金华北山,便道前往相会,就便来此与陶道友作别。承主人与诸位道友盛意置酒相款,我们叙阔情长,诸道友又想借你把昔日峨眉一干漏网余孽扫除尽净,免留世上害人,因此一任你在洞外捣鬼,懒得理睬。现我就要回去,诸位道友兴犹未尽。本来我走我的,无须理你,只为今夜月明如昼,云海安澜,大好情景,却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未免可惜。我的用意只是把陶道友仙居四外的邪烟妖气扫**干净,不教掩蔽清光,并非特意与你为难。你心慌作什?”

法镜和众同党没想到敌人只是志在奚落,有这几句话的耽搁,首先早各把旗门撤退。

那先发出去的烟光邪雾仍然包围峰上,有此余暇,本可收退,但为顾旗门根本,无暇及此。闻言又羞又忿,欲待撤去峰上封锁,又觉敌人才一出手便全数解消,不战而退,太已难堪;如若不撤,神雷一震也是消灭,一样丢人,又觉着根本已可无害,无关大局,好歹先与一拼,就便试探对方法力深浅,好作准备,纵令小有损害,也比被敌人几句话吓退要强一些。就这心念微动略一迟疑之际,猛听波的一声巨响,那团青光便似吹足了的气泡一般,暴长了千百倍,倏地爆炸开来。紧压峰头的烟光邪雾,立似崩雪投火,急雨流空,化作千万残烟流星,满空发射,晃眼消灭无踪。跟着又听老者回顾身后诸人笑道:“素魄流光,良宵可爱。好在一干余孽尚还未来,诸位道友不妨再续长夜之饮。我尚须往东海一行,异日再图良晤吧。”说罢,往四外看了一看,袍袖展处,一道白光破空便起,往东南方飞去。

法镜所约诸同党多非庸手,尤其相助代掌各面旗门的,均是异教中有名人物,上场连遭挫败,俱觉面上无光,只为敌人闭洞自守,无计可施。始而干看着敌人洞府生闷气,俱盼敌人出来,决一胜负,一见这等情势,多半俱觉相形见绌,心虽痛忿,却不敢冒失出手。

事有凑巧,那镇守东南方旗门的,乃小南极四十六岛漏网妖人甘雨岛主黑星真人袁全,为人阴险狡诈,平日无恶不作,炼就一种极恶毒的黑星神砂。为了以前吃过正教中的大亏,衔恨切骨。法镜虽是旁门中人,颇能分别善恶,这次原未约他相助,因袁全也是怀仇多年,闻得法镜炼了好些法宝和都天神煞大举复仇,正合心愿,闻风赶来,法镜因正需人之际,又知他邪法颇高,其势不能拒却,只得允诺。袁全何等好猾,看出法镜辞色勉强,大是不悦,本就想遇着机会给法镜一个难堪,加以一向僻居海外,中土正教中一班能手的来历路数多不知悉。刚才一见乙木神雷威力不如意想之甚,而法镜却如此怯敌,本就在暗中冷笑,心想:敌人既然出面,不是暂撤旗门可了,法镜是领头人,终要出手,等他斗败,自己再行上前乱发神砂伤敌,使他看点颜色,稍出日前轻慢的恶气。

正在心中盘算,哪知敌人已向自己飞来。袁全不知老者姓名来历,暗笑法镜日前初会时妄自尊做,神气何等可恶!今日临敌如此脓包,被敌人将他奚落了一顿,还破了他的阵法,结局从容而去,休说挡阻,连话都未还出一句。我且叫他见识见识黑星神砂的威力,看我是否非要附和你才能报仇。心念动处,老者遁光已然飞临切近。这时峰上烟云尽扫,各面旗门均行远撤,当空已无烟光封蔽。老者飞起时,法镜等正在心慌意乱,各谋应敌之计,没想到他真个就走,而且起得这快。众人多知乙木神雷厉害,无人拦阻,老者本无须直冲旗门阵地,无论从何方均可破空而去,但他偏向袁全迎面飞来,看似有意寻敌,又似无意,飞行也缓,神情似颇托大。袁全不知这位老者近年虽不轻与人事,却是天性疾恶,专为寻他晦气而来。他如能知机引避,尚未必能保无事,这一逞能出众,以为神砂厉害,休说出手必胜,就不能胜,凭自己的神通也必无害,何况敌人的乙木神雷和那遁光来势并不十分高明,自己直操必胜之券,乐得人前卖弄,事后奚落法镜一场,见敌人已快要穿阵而过,匆匆不暇细想,厉声怒喝:“无知老贼,敢来送死!我却不似别人,容你猖狂!”

一言未毕,左肩摇处,身背黑葫芦内,早有一蓬黑绿色的星光随着大片腥黑之气飞出,晃眼散饰,向白光包围上去。老者好似骤出不意,难于闪退,又似不知对方法宝厉害,依旧行若无事,朝前飞行,当时便被那黑绿色的烟光包没。法镜在中央主位上看得逼真,先见老者似有意似无意般直向袁全旗门上飞去,知道袁全以前在海外仗着邪法毒砂,无恶不作,伤人大众,便疑老者放着空隙不走,难免不是有心寻事。袁全虽平时狂做,自从初见便不投机,只为别的道友情面,加以他又自告奋勇独当一面,情不可却,多不好总是自己这面一个有力助手,看神情许还未知敌人深浅,固然所练神砂阴毒,也未必能是敌人对手。照眼前形势,在预约的几个能手未到以前,除了忍气,便只有豁出许多损害与敌对拼,已成败多胜少之局,如何可以分毫大意?无如众同党中,只袁全与己貌合神离。自己来时不合说了大话,上场连遭挫折,已吃他轻笑。这等夜郎自大,不知轻重的人,好意劝诫必不肯听,弄巧还吃当面抢白,不特面上难堪,还闹一个家屋不和,那是何苦!

心正迟疑,忽听袁全借题发挥,讥笑自己,不禁愧忿交加。暗骂:“无知妖道!我修道多年,平生谨慎,尚有失挫,难道还比不过你?好在我已另约能手,俱是多年至交,本来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就仗你邪法将此强敌除去,日后必受你奚落。既然不知自量,我倒看看你能把敌人怎样?”念头才转,遥见前面毒砂发出,老者并未闪退,晃眼便被包围。烟光笼绕中,似见老者袖口内有一点豆大般的金红色火星,电也似疾,直投袁全身后葫芦口内。猛想起敌人既能炼有乾罡神雷,决非妖道毒砂邪法所能伤害。并且那毒砂只一沾身,休说寻常修道之士,便正教中次一流的人物也不能当,老者却依然如故,此已可虑。那小火星必是一件厉害法宝,故作入伏,想将葫芦毁去。妖道死活无关,那旗门却是多年心血,只管都天神煞已毁,阵法并未失效。敌党至今不肯出门,虽任口说大话,意有所待,未始不是心存顾虑,不敢骤然大举发难。当时一着急,忙纵遁光往袁全旗门上飞去,意欲相机行事:袁全如胜,便作赶往相助,如败,便将旗门抢救回来,免为敌人所毁。

哪知他这里看出不妙,袁全也有了警觉,一见敌人已被神砂包围,并无所伤,大是惊疑,方欲相机进止,老者在所御白光护身之下戟指笑道:“无知妖孽!我自由峨眉回转昔年故乡以来,久已未开杀戒,本心不欲再管闲事。无如你这孽障在小南极作恶大多,昔年侥幸漏网,依;日横行。适才我见你在此,本心还不想再开杀戒,只故意试你一试。

不想你果然故态依然,倚仗毒砂邪法,妄想暗算老夫。你自犯我,要寻死路,还有何说?”袁全一心欲以全力制敌死命,目注老者面上神情,并没想到敌人身手未动,却由袖口内放出一件厉害法宝。及至敌人说到中间,那粒金火星已然攻入要害。方始觉出身后葫芦微微震了一下,当时因听对方口气不善,法宝又是无功,适才不合口吐狂言,未便遽然退却。方欲一面反唇相讥,一面收回毒砂,另使别法。

说时迟,那时快!袁全话还没有答出,刚喝了声“老狗”,瞥见老者手扬处,惊天动地一声霹雳,袁全身后葫芦立被炸成粉碎,葫芦里面立有万千金红火星纷纷爆裂激射。

内中未发完的毒砂,连同先发出来包围老者全身的墨绿烟光,着火即燃,燃势绝迅,比薄纸投火还快,霎眼无踪。袁全虽极机警好猾,一则变生仓猝,事出意料,容到觉出有点警兆,势已无及;二则更没想到难发这快,具有如此惊人威力。当时随着葫芦震裂,只觉心神同受从未经过的剧震,人已重创,不由吓得亡魂皆冒。慌不迭待运玄功逃遁时,老者一声冷笑,手指处,那千万金红色的火星,立似万流归壑,由散复聚,齐往袁全包围上去,袁全经此一震之后,肉身先已随同葫芦粉裂,仗着邪法颇高,元神虽是受创不轻,尚未震散。自知凶多吉少,昏悸情急之下,还以为肉身虽失,元神总可逃脱。哪知对头克星,恨他积恶刁狡,从一上来;预先早打好除他之策,一切均有防备,如何容他逃生?那散布空中的金火真精合炼而成的神雷,立即包围上去。只听一串极猛的繁密爆音急急响过,霎眼之间,妖道元神便自消灭,连残烟剩缕都不见一丝。这等厉害猛恶的威势,那座旗门就在近侧,依然凌空悬立,不见伤毁。

法镜本心是想相机下手,抢救旗门,也没料到敌人威力如此之大。袁全伏诛时他恰好赶到。两下相去不过十丈远近,人已几被神雷所发火星击中。总算知机,一见这等厉害,忙即避开正面,闪向一旁。情知袁全已无生理,敌人比己强得大多,如与交锋,非败不可,那旗门丢了太觉可惜,上前抢救,又非敌手,微一迟疑内怯之间,神雷已然合围,袁全形神皆灭。眼见敌人如此手辣,越发惊心,以为旗门必为敌人所毁,少此一面,全阵便要失去许多效用,心中正叫不迭的苦。忽见满天金红火星重又合为一体,仍似一点豆大星光,投入敌人袖内,那座旗门却健在未动,好生惊疑,觉着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这原是瞬息间事,法镜这里方自进退两难,老者倏地转身笑道:“老夫本与此间诸友叙别,不愿管什闲事。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是这妖孽恶贯满盈,自取灭亡。

你如不服,只管施为,否则你们自有因果交代。诸道友还要借你召聚一干漏网余孽和那恶满数尽的妖邪。”老夫还山去了。”

法镜闻言,当着敌我众目之下,羞得满面通红,然事已不可力争,只得强忍忿愧答道:“贫僧轻不与人结怨,本是娄矮贼他们上门欺人,才有今日之事。目前只凭强弱,是非暂且不论。既承见教,贫僧一息尚存,料有相逢之日。只是一向山中清修,见闻孤陋,道友素昧平生,虽有所疑,不敢妄定。不知姓名仙居能见示么?”老者笑道:“我也知你平日除纵容恶徒外,尚无大恶。此次原是峨眉劫后余波应由你来终了。我隐东海多年,虽以子孙求请,回转俗家住了些年,从未到处走动,难怪你不相识。过了这场争杀,你也不会寻我,问他作什。”法镜惊道:“如此说来,你是昔年苦行禅师所收俗家记名高弟蒲居士了?”话未说完,老者微微一笑,一片金红光华似电一般闪过,空中既无影迹,也未听有破空之声,人便不知去向。

法镜和众同党见此情景,俱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法镜明知敌强我弱,所说借此消灭余孽的话多半不假。无奈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只得先命同党接替袁全之任,再看对面始信峰上一千敌人,只有当地主人陶元曜和有限两三人不在其内,全部围着一块大山石,盛设酒菜,正在对月痛饮。苍猿和两三少年在侧侍立斟酒,状甚暇逸,峰头烟光虽消,天都、始信两峰仍在阵法包围之下,随时均可发挥威力催动阵法上前进攻,竟似一无所觉,不禁把怒火重又勾发。偏生适才连连吃亏,伤人损宝,强敌刚走重又发威,岂不更受敌人嘲笑?正在急不得恼不得之际,猛听东南方遥空中隐隐传来一丝极轻微的破空之声,因那声音细微,相隔尚远,仓猝之间听不出是敌是友。法镜暗付:上来便遭失挫,跟着又遇强敌,虽有几件法宝不曾施展,但是目前敌人虚实深浅尚未尽悉,身是主体,剩此孤注,再如大败,势须瓦解,不能成军。为此勉维残局,忍辱待援,非得能手齐至,一发便能重创敌人,不宜妄动。现时敌人故意饮酒赏月,当面嘲侮,内中必有作用。相形之下已是难堪,来的这人再要是敌党一面,逼得自己这面非动手不可,那也无法,只好与他一拼了!边想边和同党暗打招呼,令其准备。忽见对峰娄公明手擎巨杯,面向自己笑道:“老秃驴,今天怪难为你的。你干看着我们对月畅饮,不嘴馋么?我们酒兴将阑,所余无多,你所约同党也将赶来送死。快到你们的时候了,你到这里来,我预先奠你一杯送行酒如何?”

法镜见娄公明口中嘲笑,有手擎着一个大玉杯,酒作红紫色,映着月光闪闪生辉,左手却缩在袖里。情知其中有诈,杯中所盛必不是酒,袖中必掐有灵诀,欲借嘲笑为由,骤然发难。正想给他叫破,猛想起飞行迅速,有这一会,空中来人怎还未到?难道敌党预约能手,两下夹攻,矮贼故意嘲弄,来分自己心神不成?念头一动,姑忍怒火,侧耳一听,那破空之声本由东南遥空飞来,隔了一会未到,此时已自来路远远绕向东北。说是与此无干的人空中路过,但又不应如此绕越,并且飞行之声甚是迅疾,暂时来历虽未查听出来,决非庸手。既与双方无干,何须如此绕避?正寻思问,那破空之声又由东北往西北方绕回来,好似有意绕黄山飞行一转情景。心越奇怪;断定不是无因。如是敌党,来者不善。对峰敌人尚在嘲笑不休,也顾不得再答理。

方在留神观察,忽听西北旗门上一个得力同党传声喜道:“想不到散花青童竟如约而至了。”说话这同党名叫尹凡,也是海外旁门中能手,与法镜至交,所约海外诸妖人,多半由他代约而采。所说散花青重视灵,法力颇高,炼有两件厉害法宝。虽是旁门中人,除了骄狂任性,并不十分为恶,也不在小南极四十七岛漏网诸邪以内,法镜与尹凡先往约助,并未十分应诺,只给了一支信香,令到急时焚香,自己到时如若无暇,也必代约能手往援。彼时法镜自信前仇能报,多约帮手只作万一之备。不知祝灵不喜他话太自信,又知敌人虽无昔年极盛时声势,能手尚有几个,不是易与,故意拿他一下。觉着对方骄狂,口虽未说,心中老大不快,回山便想把所赠信香弃去。还是尹凡深知视灵法力性情,不愿因此生隙,劝说他留备缓急也好。及至此来形势不妙,法镜把所约各妖邪的符号信香一齐发出,并未想到此人。又是尹凡把先要过来的那支信香暗中点发。如在平日,法镜想起祝灵去年对他那种傲慢神气,必还不快。此时一则事急求人之际;二则久闻此人威名,照那先见时口气,自必有惊人法力,并且一请即来,比谁都快,也可见出他的义气。

闻言忙运法眼,循着来声往空中细一注视。那破空之声业已飞完一转,渐渐飞近当地,同时,四面现出一圈青黄二色的彩气。月正当空,绝似那月亮起了个极大的圆晕。

晃眼工夫便见圆圈由大而小,往当中缩拢,可是圈边却越来越往宽里展开,彩气中已现出无数的青黄星花,开锅水泡一般不住翻滚,齐往中央潮涌而来,宛如满天花雨缤纷,簇涌着一轮明月,顿成奇观。不禁喜出望外,前嫌冰释。因敌人嘲骂了一阵,一句话未答,意欲就势还上几句,一面催动阵法接应来人,略遮羞脸,口方大喝:“矮贼鼠辈!

无须卖弄诡计。你们已在我包围之下,祝道友一到,更成袋鼠网鱼,一个也休想逃跑!”

这时空中星花光气已渐合拢,当中高起,四边下垂,直似一口奇大无比的彩钟往下方罩来。法镜一面口中还骂,右手一挥,发出号令,催动阵法。四外虚悬着的旗门重又发生威力,发出大片烟光邪雾,与空中压下来的彩钟呼应,较起第一次发阵攻山,看去势盛得多。只是法镜屡败之余,想看一看祝灵的法力,并示谦退,由他一人先行出手,阴雷暂未发动。只和同党待机大举。时机一至,再行大举合围,以便重创敌人,报复前仇,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

散花青童祝灵及青黄二气和无数星花结成的彩钟已快压向对峰众人头上,眼看就要生出妙用,忽听娄公明笑道:“老秃驴想是只会背地偷嘴,当着人前还要装腔作态,不动荤酒,不肯领我的情。我今日酒饮大多,不能再用。小娃儿大都馋嘴,这杯送终酒你代老秃驴受用了吧!”说时右手起处,把那一杯酒往空泼去,左手往上一扬,发出灵诀。

这时彩钟高峰不过两丈来高。祝灵初来时虽然有些轻敌,毕竟修炼多年,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先见敌人聚坐峰顶磐石四周,对月举杯,目中无人之状,虽料对方不弱,法镜这面必已大败。因见阵法未破,敌人尚在旗门包围以内,仗恃法宝威力,心仍自信,不以为意。及在空中飞完一匝,布好罗网,准备一举成功,敌人已在宝气星花笼罩之下。

按说对方如是高明之士,决不会不知自己来路和此宝威力,纵不惊惶逃遁,也必急起抵御,以免措手不及,玉石俱焚,才是正理。哪知仍是行若无事,仿佛未见。除有一个老头站在石前,手持巨杯面向法镜等嘲骂外,余人俱坐原处,一个未动。事出意外,方觉敌人情景可疑,娄公明已自发动,举杯往上泼来。

当时只听噗的一声,杯中的酒化作大片红紫色的烈焰,电也似疾,迎着彩钟往上飞来。祝灵百忙中,猛认出那紫红火焰正是所用法宝的惟一克星丙灵砂。分明敌人事前算就自己要来助阵,知道厉害,先向对头那里要来此宝,并恐自己警觉,有了防备,不肯上套。又用法力将它化成一杯酒,故意先向法镜等嘲骂迁延,使己不疑。直等法宝发出全副威力,快要临头”方始冷不防骤起发难,好使自己无法收势,一举全灭。手段端的恶辣,又稳又狠,不禁又惊又怒。心中寻思,一面急收法宝。无奈敌人得有高明人的暗助,不特借了两粒丙灵神砂,并还详告机宜,一经发难,便没法挽救。那丙灵砂本就是个克星,加上那一道神符的妙用,威力大增,火势早被反兜上来。只听一片嘶嘶之声,彩钟已被烈焰点燃,残雪向火一般,万分神速。祝灵又深知此火厉害,当时未及将宝抢救回来,一被点燃,便无法办,再不见机收手,还要引火烧身,只得咬牙切齿住手。说也真快,那大一片彩网,只一霎眼工夫便全部燃化,好似满空烟光星火在空中发出奇亮无比的彩光,闪了一下,便自消灭无踪。

祝灵只一照面,便将多年保有的镇山之宝化为乌有,痛定思痛,愧忿交加,怒吼一声,随由身后法主囊内取出两件带柄的银钹,往前一晃,立有两股一青一白的烟光彩气射向对峰。一面法镜见祝灵出手便自失利,把一件仗以成名的异宝葬送,此时再不发动,彼此面上都不好看。祝灵这高法力尚遭挫败,再来助手也未必能操全胜。反正势成骑虎,胜败存亡在此一举,不拼已是不行。急怒悔恨之下把心一横,一面施展全力,号令众同党催动阵势,一面把这些年来所炼邪法异宝尽量施为,全发出去,想和敌人拼个死活。

法镜素极谨慎,向例对敌不肯尽出全力,总留一点后手。这次因是愧忿难当,情急拼命,不惜把所有伎俩倾囊而出,作一孤注。加以祝灵相助,是一能手,法宝法力均具有大威力,比较先前第一次围困两峰的声势还要猛烈得多。当出手时心想:这次仇敌因胜而骄,只顾得了便宜卖乖,一味奚落嘲侮,始信峰上光霞已收,好似全无防备,人又现在洞外。

照此夹攻情势,纵不能一举成功,全数伤亡,多少也可伤他几个,出口恶气。哪知念头还未想完,祝灵双手两道烟光彩气刚射过去,忽由对峰洞门内飞出一片五色光霞。恰好接到,将一干仇敌拦住。同时四外旗门展动,光华电掣,烟雾激涌,也如潮水一般,争先往对峰压涌上去。再加上大片阴雷也似暴雨一般打到。晃眼之间,一座矗立天半的始信峰,便在烟光雷火浓雾包围笼罩之下。只见星花激射,雷火横飞,黑雾弥空,碧萤如雨,霹雳之声震撼得山摇地动。旁列诸峰受此猛震,似欲崩塌。

风火声中,又听对峰洞内有人发话道:“一干余孽尚未到齐,难得有此良机,何必多费两回手?娄道友性急,已然多此一举。再如打草惊蛇,这些妖孽一害怕,不敢出面,日后再想除他便费事了。诸位道友既已兴阑,请进洞来,由这些无知妖孽闹去,理他则甚!”底下便听娄公明接口答道:“老化头的话说得有理?便宜小妖童多活几天。准要不耐久候,过了今天,明早各人单独出场,逗他一个鸡飞狗跳,一阵开心。且先进去与陶道友商计以前的话吧。”

那么空前猛烈的声势,本人听去竟十分清晰。听完再看对峰,烟光火雾重压影里,又和先前一样,全峰上下都被一层薄薄的五色光霞笼住,离峰面也不甚高,只得两三丈,直似一个极大的五色纱罩将全峰罩住。天都峰上光霞先就未撤,自是原影。雷火烟光全被挡住,一任如何厉害,不能伤它分毫。敌人就在护峰光霞起后,答完洞中人语,便自无踪无影,一人未留,洞门也同时隐去。接连攻打到了天色将明,终是纹风不动。法镜等自然早与祝灵相见,同病同仇,彼此倒反消了许多骄气。祝灵谈起敌人刁恶,明是只有两粒丙灵神砂和那护峰之宝,此外无什伎俩。缩头不敢出门,偏说大话气人。自己反正不与甘休。休看有宝防护,常用阴雷法宝攻打,久了一样也能破去。囊中尚有法宝未用,威力甚大,只对方稍有空隙,便可攻入。法镜闻言,觉着对方尚有诸平、王鹿子。

叶神翁、李镇川等高人不曾出手,闭洞不出,必有诡谋。祝灵法宝虽颇神妙,此言未免轻敌。知他好胜,不便直说,只暗中留意,表面仍然附和。

正在互相愤恨咒骂间,所约海外同党忽有数人联袂飞来。那来的共是三人,一名铁焰真人秦焯,一名五行灯黄翼,一名木笛道人姚半风,俱是小南极四十七岛比较有名的左道之士。自从一音大师叶缤和小寒山二女谢氏姊妹大破小南极四十七岛,当日凡在岛上的妖邪,几乎全数消灭,逃脱的共总不到十人,大都法宝丧失殆尽,仅以身免。这三人命不该绝,远游在外,法力法宝幸得保全,没有伤损。闻信之后,知道仇人金钟岛主叶缤,自从皈依佛门、改名一音以后,法力神通益发广大,不久又把川边倚天崖西双杉坪,东晋时神僧绝尊者的一部《灭魔宝箓》得到手中,威力更是不可思议。加上小寒山二女,法力之高还在其次,并还持有佛门至宝七宝金幢,更是厉害。这三人已早声言,要把四十六岛一班同道全数消灭。照此情形,非但此仇万不能报,一旦遇上便无幸理,一同逃往南海一座极隐僻的无人岛上销声匿迹,藏头不出。隔了些年,才听人说一音大师听了大蒙禅师与神尼芬陀之劝,已不再为已甚。小寒山二女以乃师神尼忍大师功行圆满,证果在即,近在山中勤修佛法,功力日高,也是轻易不肯再开杀戒。加以那岛荒寒僻陋,终年海气弥漫,浓雾如晦,早已不耐久居。始而只试探着移返小南极岛故居,还不敢任性胡为。又过数年,见仇人已知他们潜回;日日巢穴,并未赶尽杀绝上门问罪,心越放定,不由故态复萌,对于前仇本未忘怀,只是无可奈何而已。近年闻得一班正教中的有名人物相继飞升仙去,存留下的只是一些后进门人,渐渐生出邪念,觉着自己修炼多年,法力甚高,为打万一报仇之计,又炼了些法宝。眼前强敌已然功成仙去,中土各异教又早被正教中人诛夷将尽,大可乘此时机去往中土,相机行事,创立教宗。兹事体大,不是容易,于是一面广收徒类,一面勾结海内外的异派余孽,以备待时而动。

这次法镜约他,觉着一向都顾忌着正教中这些残存的后辈门人,均有法力和几件本门师长遗传的法宝飞剑,不大好惹。难得有此机会,正可借此一试双方深浅。事如可行,就势便另觅名山,全数迁往中土,建立教宗。如见敌势仍强,完了这一局便偃旗息鼓,退将回来,仍在海外称雄。因想看看法镜等异派法力强弱,乘其危难之际方始来助,以便到时独自称尊,为所欲为,敌人不说,连这些残余的异教余孽也一体吞并,乘机消灭,没安着好心,所以接到信符以后,不但自身迟迟其行,连法镜在海外另约下的一班帮手,也早在事前托好,授以机宜,均令随着前去,并照预计,非再接到自己信符不往。这一来,除却祝灵一人与这班妖人素不合流,也无成约,是先来外,凡是法镜海外所约的人,全被阻止。

事有凑巧,尹凡所约的五台。华山两派余孽,因为法镜上来自恃心骄,觉着自己准备多年,当无败理,尽管约的人多,只作万一之备,以为上来必胜,就需人相助,也在仇人败逃,约人报复之际。前些日,闻说北山之会恰有一预约帮手在座,又不合说多几句自满的话。这班妖人与他本非同派,只不过同仇敌忾,赞同此举而已,一听说他妄自尊大,俱都不悦,也多想掂他的斤两,暂时聚合在九华绝顶,遥为观望,不到他人穷事蹙,或是真占上风,来趁顺风打死老虎,决不出手。这两类助手接到信符信香,全都是故意延宕,不肯即行。法镜与虎谋皮,哪知这班妖人与他同床异梦,眼巴巴盼望援兵,一个不来,如非祝灵赶到接了阵,白受对方奚落嘲骂,闹得进退两难,无法下台,还更难堪。

这三人其实早离海外,就在五百里外山顶观望。本来到得还晚,因接到齐云崖上隐伏的同党信符传知,说是祝灵虽然丧了神砂至宝,却将敌人一齐困入洞内。知道祝灵厉害,再如不来,被他独成此功,不特违约树怨,面子也不好看,这才一同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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