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供奉香花飛降天上客 引來金粉暗合意中人
十一月的天氣,北平已經是很冷了。西苑飛機場上,曬著黃黃的太陽,一望空****的。西北角上雖矗立著一幢立體式的樓房,那房子光禿禿的,並沒有一點依傍。那半空裏的西北風,輕微的在人身邊經過,皮膚還是刮得生痛。在一片水泥鋪的地麵上擁著一群穿皮大衣的男女。大家經不住這空野寒氣的壓迫,各把兩手插在大衣袋裏,在水泥地麵上跑動著,求取一點暖氣。在立體式的樓房外麵,遠遠的停有幾架飛機。它們也似乎受著嚴寒的侵襲,瑟縮地斜了翅膀蹲著,好像也是凍僵了,但地上的飛機,盡管不動,在這機場上的群眾,還是不斷的抬了頭向天空中看去。他們是望著一架由溫暖地方——重慶來的飛機。重慶這個地名,在當時是高貴的,自然,由重慶來的飛機,也是高貴的呀。
半小時後,天空裏有了軋軋的馬達聲。大家翹首而望,一架雙引擎飛機,由西南角飛來了。人叢中哄然一聲的喊著來了來了。那飛機隨著眾人的喊聲,在半空中繞了大半個圈子,飛到機場的北端。它漸漸下降,再繞半個小圈子飛到機場的南端。一駕吉普車——北平新鮮的交通工具,立刻由東邊跑進了機場的中心,順著飛機跑道,跑到機場南邊去。不多一會兒工夫,吉普車回來了。它跑著不怎麽快的速度,給剛落地的飛機引路。沒有十丈遠的地方,一架在地麵上用丁字架形式滾著巨形橡皮輪的飛機,跟著後麵走上來了。在這裏迎接貴賓的人,終於是達到了他們的希望。大家又是哄然一聲,擁了向前。這個時候,在飛機場上守衛的人,也知道這架飛機來自重慶,歡迎是理之當然,就讓大家擁上前去。
雙引擎都已停止了,大蜻蜓頭上,高插著兩個觸須,已因長途的疲勞而停止了。機場的工人,很快的推出了一架活扶梯,靠近了機身。蜻蜓肚子上,打開了艙門,飛機裏的旅客,由門裏魚貫而出。其中一個中年人,穿著後方的西康出品,青呢大衣,戴著黑呢帽子,正和他身上穿的大衣一樣,十分粗糙。可是,他為這群眾中十幾個人所注意,不約而同的,劈劈啪啪,一陣猛烈的鼓掌聲,由人堆裏發出來。那些人隨著掌聲,更接近了扶梯。因自飛機停穩當後,它就被人包圍起來了。那位穿青呢大衣的人,到了這開始大冷的北平,顯然見得寒素。因為來歡迎他的人,個個都穿著獺領的皮大衣,尤其是其中有兩位女賓,一個穿著灰背,一個穿著玄狐,那是在八小時以前的重慶所不能看到的服裝。當然,重慶那兩三年難遇一次小雪的所在,也不需要這個。但是十年前,他是在北平住過一個時期的。所以在重慶八年,始終憧憬著北平的夏天與冬天。夏天是每晚蓋被睡覺,而冬天屋子裏的爐火熊熊又可以讓人穿夾襖。這時,他第一個印象就是這一望無盡的皮大衣。他深深的感覺到,這實在是重到北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