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夢 五子登科

第三回 腰折禮嫌多主奴分野 開箱財動魄珠寶爭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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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開時,劉伯同報了個機關名字,這車子很快的開到一所大房子門口停住。這屋子是個敞大的八字門牆。大門洞開,車子開到院子裏去,麵前列著一排洋樓。這洋樓有些地方帶著北平的東方建築美。顯然,連這大門樓在內,不中不西,全是日本人改造的成績。這機關已沒有了匾額,分明原是日本人和偽組織的牌子,已經自行把它取消了。司機十分勤敏,車子一停,他就跳下車來,代開著車座門。金子原看了這樣大的機關,心裏先痛快了一陣,覺得在重慶的時候,自己服務的機關,就是一所民房改造的,經轟炸破壞以後,修修補補,根本不成個樣子。而自己的辦公室,還擠不進那民房,隻是在民房以外的山坡下,用竹片、泥巴、木板撐了幾間國難房子。如今自己來接收的機關,在外表一看,就是這樣偉大,就無須乎去研究內容了。他心裏一陣高興,更覺得精神抖擻。兩手牽了牽皮大衣的領子,把胸脯子挺了起來。這時,院子左首,一列站著十幾個人。第一個就是日本軍人,頭上戴著桶式帽子,鼻梁上掛了一副小圈圈的眼鏡,身穿一套黃呢軍服,已有六七成舊,下套著兩隻橘黃色的大馬靴。在那橫肉的臉上,擁出不自然的笑容;兩手垂著,比齊了衣襟,向著接收專員深深一個九十度的鞠躬。日本對於軍人的訓練那是很有辦法的,絕對整齊一致。而日本人把這套精神,加到偽組織的人員的身上,偽組織人員,也就同樣的接受。所以他一鞠躬,在他領導下的那些人,像聽著口令似的共同鞠下躬去,整齊之至。

金子原雖然得意,可是人家對他這樣的客氣,他不忍不理。隻是見到帶隊的是日本軍人,心裏就老大不舒服。看到之後,立刻想到這八年來受著他們同類的壓迫。他那要還禮的想法,立刻被這股忿恨衝散了。他兩手插在衣袋裏,隻向那些人看了一眼,徑直走了進去。劉伯同隨在專員後麵,立時也覺得威風不小,挺著胸脯在後麵跟著。那個領隊的日本人,叫板井利八郎。北平淪陷沒兩年,這個機關成立,劉伯同也就在這時加入工作。原來地位不大高,淪陷後三年,板井來了,以日本軍人的資格兼了這裏的副處長。正處長雖是個中國人,根本不敢問事,大權都在板井手上。劉伯同在那時,已學了一口很好的日語,對於板井的脾氣,摸得很熟。每見到了副處長,九十度的鞠躬,比日本人的技術還要高明得多。勝利初來之時,他見了板井,就不鞠躬了,但是給人家鞠躬四五年,也不好意思搭什麽架子,見麵總是笑嘻嘻的和他點點頭,握握手。不過板井卻能整個發揮日本人的個性,打贏了你就是爺爺,打不贏你就是孫子。因之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了見著劉伯同就鞠躬。劉伯同回想到過去對人家那份尊敬,現在怎好對人家傲慢,所以禮的尺寸雖有差別,卻向來沒有置之不理的。這時金子原專員在麵前,第一是壯了自己聲威,不必和板井這些人客氣了;第二是怕在專員麵前泄了底。若回禮的話,就現著自己還怕日本人。所以他像專員一樣,也是以目相視,對板井頭也不點。兩人走到門口,隻見那些鞠躬的人,還在門牆邊,一字排開的站著。劉伯同這就站定了腳,向板井招了兩招手。板井當然唯命是聽,立刻用快步的辦法,跑到劉伯同麵前,然後兩手垂著,來一個立正姿勢。劉伯同和他說了幾句日語,板井倒是很識大體,他勉勉強強的說著中國話道:“是的,是的,一切都大大的預備好了。”劉伯同也就不說日本話了,因道:“既是如此,你就在前麵引路吧。專員今天來,隻作個初步的視察。你先引著專員到各部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