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人正談得熱鬧,可是門外有個人,卻站得不耐煩了。因為劉伯同奉了專員之命,和那房主人屈太太一談。他索性把專員的話告訴了她,這是漢奸的房產,遲早要充公的。屈太太料著強硬不得半個字,隻管向劉伯同說好話,請他轉懇專員,把這房子連家具,全部都買了。至於專員願意給幾個錢,那都不敢計較,就隻望事情趕快解決,而且就請專員立即交下一句話。自己家住天津,來往商量費事,總希望這次來了,就把房子脫手。劉伯同聽了這話,正中下懷,趕快就來回報。不想走到門外,就聽屋子裏唧唧噥噥說一陣,又是嘻嘻嗤嗤笑一陣,他實在不便貿然的衝進去,隻有在簾子外呆呆的站著。他站了幾分鍾,又延長幾分鍾,而屋子裏說一陣笑一陣的情形,始終沒有停止。像劉伯同這樣世故很深的人,自然知道不可胡亂闖了進去。而和房主人接洽的事,又不能耽誤得太久了,人家還坐在前麵客廳裏,等候回音呢。於是站在門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這個信號,發生了效力。楊小姐已掀開了門簾,向他點著頭道:“請進來吧。”
劉伯同還是放緩了步子,輕輕的走進來的。金子原依舊靠了椅子背吸紙煙,一見他就笑道:“你和她們談得怎麽樣了?”劉伯同道:“屈太太說,她等著錢用,急於把房子出手,隨便給她幾個錢就行了。”金子原把嘴裏的紙煙取出來,在煙碟子上輕輕的敲了幾下煙灰。笑道:“她說隨便給幾個錢?給多少錢呢?三千兩千就行了嗎?”劉伯同笑道:“三千兩千現在隻好吃一頓飯。”金子原笑道:“我省掉了一個萬字。”劉伯同笑著一拍手道:“那太行了,也太多了。我想,連家具在內,出她五百萬以上,一千萬以下。她們就可以心滿意足了。”金子原道:“我出那個價錢,至於實數多少,你斟著情形辦吧。這樣一所大房子,還有許多精致的家具,慢說在後方找不到,就是找得到,根據重慶普通的行市,也應當值到一億兩億。”楊露珠插嘴道:“你們重慶來人,總說北平東西便宜,讓你們說得越來越貴,你還要說便宜哩。——老劉,他不是說出兩三千萬嗎?你又不是說隻要五百萬嗎?人家專員說話,不會變更的,你就這樣去辦。多了的錢,省下來給我,我也買點便宜東西去。”她說著,將身子半側著,站在桌子旁邊,已是把皮包裏帶的隨身武器,如粉鏡、胭脂膏、口紅全部取了出來,放在麵前小茶幾上擺下進攻姿勢。這時,她是左手舉了粉鏡,對臉上照著。右手拿了胭脂膏小撲子,在臉腮上,慢慢的抹著。劉伯同看她樣子,已經用她的柔術進攻,突破了專員的堅固防線。看那臉上,笑嘻嘻的全是喜容,那麽,她必定已經得到金專員什麽新的諾言了,便笑道:“楊小姐,我鬥膽駁你一句話。這房子買了下來,難道是專員一個人住嗎?和他省了錢……”楊露珠回轉臉來,將胭脂膏撲子向他指著,笑著嗤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