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來了,朋友送了一張鍾馗的畫來,我無意地放在桌上,妻卻代為在牆上張貼起。
我笑道:“卿意雲何,咱們還鬧這檔子迷信?”
她道:“一年到頭,不是鬧窮,就是鬧病。這間茅草房裏,毫無生氣。你瞧這鍾馗,右手拿了劍,左手指著,湧起了一部連鬢胡子,直瞪了兩眼,倒也為文人吐吐氣。”
我笑道:“此亦韓昌黎送窮之意也,姑置之。”
這樣,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我拿了一部“賈子新書”看,正在有意“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的時候,卻見鍾進士自牆上冉冉而下,站在椅子後麵,巍然一偉丈夫也。
我立刻起身相迎,深深一揖道:“鍾先生真來了,可以說是蓬篳生輝了。”
鍾馗笑道:“我此來也有些‘三顧茅廬’之意。敝處還缺少個秘書,就請不棄粗陋,一同前去。”
我失驚道:“無論小子怎樣狂妄,也不敢到錦心繡口的鍾進士麵前去賣弄筆墨,這實在不能從命。”
鍾馗道:“閣下倒也有自知之明,不像那些禦用品有‘斯人不出’之概。不過請你當秘書,那是給你麵子的話。其實,我們那裏需要一個製標語的宣傳員,閣下既是新聞記者,這一職當然得心應手。”
我道:“但未知鍾先生現在所統率的是什麽機關?”
鍾馗道:“你當然看過那一部‘鍾馗斬鬼傳’,雖然小說家言,跡近荒唐,而究其實,我所幹的,十倍於此。我現在受上帝敕旨,為‘誅妖**怪軍大元帥’,統領可多可少的神兵,綏靖宇內。大本營上不在天,下不在地,去此不遠,念頭一轉便到,你且隨我去。”說著,他袍袖一拂,我不知不覺跟著他到了一個所在。
看時,一幢營帳裏列了長案,也無非堆了一些文書筆硯,隻是在這帳後壁上,卻懸了一麵大鏡子,清光射人。鏡框子上刻有四個字:“物無遁形”。我突然遇到,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向鏡子裏一看,心肝五髒,無一不現,不免倒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