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玉如嫁到王裁縫家去的這一番情形,鄧看守都看在眼裏,這時在落霞麵前,從頭一說,落霞聽了,心裏實在難過,便對鄧看守道:“這樣一個好人,會落到這種收場,實在難說。本來做手藝的人,也是憑本事吃飯,不能算壞。不過既是她不願意,就是富有百萬的人,那也是枉然。”鄧看守點點頭道:“你這話對了。我看她那意思,並不是嫌王裁縫窮,她是嫌王裁縫有些俗氣。一個人窮,那還不要緊,隻要肯賣力氣幹事,窮總不會窮一輩子。可是這俗氣是天生成的,哪兒有法子治?”
鄧看守說得高興,聲音就大了一點,門簾一掀,秋鶩走了進來,笑著對鄧看守道:“剛才你所說的,真是至理名論,但不知說的是什麽人?”落霞本坐在一張軟椅上,見著秋鶩便站起來,含著微笑,現在秋鶩問起剛才這一句話,她生怕會露出什麽馬腳來,就隻管對了鄧看守望著。鄧看守更明白,笑著對秋鶩道:“我不是說誰,是比方這樣說。”秋鶩道:“何以談到這一句話上頭來了哩?”鄧看守向著落霞將嘴一努道:“我們這位姑娘她和我談心,說是你的朋友,都是些很高雅的人,就隻憑你一演說,並沒有一個人來鬧。”說到這裏,她微笑了。更道:“我們姑娘又說,你這人真是很忠厚的,一看就是書生本色的……”落霞笑道:“你也天玩笑,我幾時說了這話?”鄧看守站起來一拍手笑道:“你嘴裏不說,你心眼裏可是早就這樣說了呢。你看我這句話,是不是猜到你心眼裏去了。”落霞笑道:“你越說越開玩笑了。”她雖是自己辯護著,也就隻能說這三個字,再要說,已經將臉紅得收不起笑容來,隻好扭過身子去了。
鄧看守點了點頭,對秋鶩道:“我看你們這兩口子,將來一定過得很好,就是我和姑娘要好一場,看到有這樣好的結果,我心裏也很舒服呀。”秋鶩聽到她把“兩口子”三個字都說出來了,不免心裏好笑,卻去看看落霞對這三個字的表示如何?恰好落霞也為這三個字,要看看秋鶩的感覺如何?兩個人正彼此望著了,都笑了起來。鄧看守道:“姑娘,我看你是用不著再要我陪的了。江先生這裏很好,我得閑,再來看你,現在我要回去了。”秋鶩道:“我真不過意,你來一趟,什麽也不曾為你預備一點。”鄧看守笑道:“我不在乎你這一刻兒工夫的招待,你好好地待我們姑娘一點,我就感謝不盡了。她年輕,有點小孩子脾氣,可是心眼兒不壞,你就譬方自己有這樣一個小妹妹,你多指教一點吧。”秋鶩聽著,笑了起來道:“我都聽見了。”落霞卻背了臉,沒有看過來。鄧看守道了一聲走了,再見。落霞連忙跑上前,執著她的手道:“你忙什麽,我希望你能夠多坐一會兒。”鄧看守笑道:“幸而這屋子裏沒有外人,我說你是小孩子脾氣不是?哪有個做新娘子的人,這樣跑起來的。”於是低了頭,對著落霞的耳朵說了幾句。落霞越聽越紅臉,隻有微笑,連一個是字,也不敢答應出來,將簾子掀著,由秋鶩送了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