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落霞走到求仁中學的門口,遠遠地就嗬呀了一聲。原來這一來,便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個幫助自己的少年,正和一個人站在學校大門口說話。落霞也不知道這嗬呀兩個字,為何而出。隻是見了他以為出於意料以外,很是驚訝地,所以就自然地失聲了。兩個小學生見她突然失驚,以為她有了什麽意外,連問是怎麽了。落霞在身上摸了一摸,笑道:“我以為錢丟了,可是還在這裏呢。”
那兩個孩子聽說沒有丟東西,放了手正要走,落霞卻拉住一個,彎著腰,將嘴向前一努,然後低了聲音問道:“那個穿西服、戴灰呢帽子的,也是你們的老師嗎?”小學生望了一望道:“是的,他是江老師。”落霞道:“他叫什麽名字,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小學生道:“你怎麽不知道,他就是江秋鶩,學校裏誰不認識他?”落霞道:“我又不是你們學校裏的學生……”那小學生因同伴已經走了,不等她說完,早已追了過去。那個江秋鶩也就轉身進學堂裏麵去了。
落霞一聽江秋鶩這個名字,卻猜不透字是怎樣寫。江薑兩個字,北京人念成一個音的,不知道是哪個字。秋字或者是春秋的秋,這個鶩字就不知道了。當年婉芳小姐讀書,跟在旁邊,也認識了幾個字,這個名字,納悶在心裏,實在寫不出,站著出了一會兒神,有一陣雪花撲在臉上,讓冰醒了。手一垂,自己手臂上挽著的那個菜籃落下來了。心裏又嗬呀了一聲,自己是上菜市買菜的,怎麽倒在這裏出了神呢?轉著身,一點也不敢停留,就直向菜市而來。今天這一趟菜市,比上次大雪那一趟菜市,耽擱的工夫更多,這次回去,一定是要挨上一頓臭罵的。但是已經晚了,隻有趕快地回去。
但是到了家裏,她卻出於意料以外,提了菜籃,由堂屋門口過去,趙太太口裏叼了一支煙卷,又在隔著玻璃窗賞雪,笑嘻嘻地看著人。趙太太有時得意起來,也常常忘了責罰人的,今天總算逃過這一難關了。落霞自己怪著自己大意外,又覺得今日這事,可以慶幸,將菜籃送到廚房裏去以後,便決定了主意,重到堂屋裏去,也可以讓趙太太更喜歡一點。於是提了一把開水壺搭訕著走進堂屋,看太太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