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那李大娘早已坐在屋子裏,給晚香梳頭。鳳舉便道:“現在都剪發,我看晚香也可以把頭發剪了。你的意思怎樣?”李大娘笑道:“她現在是大爺的人,大爺要怎樣辦就怎辦,問我做什麽?”鳳舉笑道:“算我的人,不見得吧?”李大娘道:“怎樣不算大爺的人呢?事到如今,難道我還把她接回去嗎?就是大爺肯放手,她也不願意。我長了這麽大歲數,我還有什麽不明白?我說,大爺你騰出一兩天工夫來,把房子賃好,早一天安頓了家,早一天人是舒服的。這樣住在飯店裏,像沒廟的佛爺一樣,也受不到一爐好香火,總不是個規矩。我和小姑娘呢?雖當著自己的女兒看待,究竟是兩姓。別說大爺賃了公館,不能讓我去,就是讓我去,我住在你府上,這又算什麽?就是小姑娘稱呼我,也有些不便。”鳳舉笑道:“你這話說得前後周到,我心眼兒裏要說的話,你全猜著了。你早不說出來,早要說出來,倒省得我牽腸掛肚,老存著一番心事。”說著,對晚香笑道:“得!今天下午沒事,咱們就看房子去。今天看好了房子,明天就可以搬。”複又回過頭去,對李大娘道:“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算是謝謝你。”李大娘一肚子話,隻說了一個大帽子,打算慢慢談入正題。不料正經話還沒說出,鳳舉攔頭一棍子就把自己的話打斷了,將問題揭了過去。這樣一來,自己的話,倒是不大好說。這時,已給晚香把頭梳起,洗了一把手,又取了一根煙卷,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抽著。先噴了一口煙出來,然後對鳳舉笑道:“大爺請我,我就不敢當,不過我還有幾句話,要和大爺商量商量。”鳳舉也躺在對麵沙發榻上,支著兩腳抖文。卻笑道:“有什麽話?你就請說吧。最好是痛痛快快說,一點也不要客氣。”李大娘道:“我說話向來就痛快,大爺當然也知道。事到如今,我要說的話,總要說出來,也不是客氣能了結的事。現在小姑娘已經是大爺的人了。我從前過日子,就仗她,現在呢,我是沒有指望了。這碗飯,現在不容易吃了。我也不願意幹了,十天半月我就打算離京回家去。不過這幾年來,事情混得不大好,虧空六七千塊錢。我是有一句說一句,難得大爺這幾個月給小姑娘捧場,零零碎碎,也就把債還了一千多。現在外麵所借的錢,少說一點,恐怕還在四千以上。”鳳舉聽到這裏,知道她所說的數目雖然這樣,實在要的錢,和晚香說的正差不多。先且不做聲,看她說些什麽?李大娘接上說道:“別的呢,我也不敢要求,隻有求求大爺,把我的債給料理完了,我就心滿意足。”鳳舉道:“聽你說這個話,你是不是要四千塊錢呢?”李大娘道:“呦!我怎敢要那些個錢啦?不過小姑娘已經跟了大爺,望大爺看在小姑娘麵子上,給我幫一個忙吧。”鳳舉笑道:“我雖然是個大爺,可是窮大爺。這時要我拿出那些個錢,我可拿不出,讓我籌劃籌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