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宋潤卿在天津有事耽擱還沒回來,冷太太突然又收了這些禮物,真過意不去,便親自到這邊來道謝。因道:“金先生上次過生日,一點也不讓我們知道,我們是少禮又少賀。這會子,我們正想借著過中秋,補送一點東西。你瞧,我們這兒東西還沒預備,你又多禮,直教我過不去。清秋的舅父又不在家,我們想做一個東道都不能夠。”燕西笑道:“伯母快別說這個話,宋先生臨走的時候,他還再三叮囑,讓我照應府上。偏是家父這一程子,讓我在家裏補習功課,我來到這邊的時候極少。”冷太太道:“我們那兒有個老韓,有些事也就可以照管了。若是真有要緊的事,我自然是會請教的。”燕西笑道:“我實在沒事,倒好像極忙似的。不然,天氣現在涼了,我應該陪伯母去看兩回戲。”冷太太道:“我又不懂戲,聽了也是白花錢,清秋現在和同學的家裏借了一個話匣子來,一天開到晚,我就覺得聽膩了。她倒很有味,開了又開。”燕西道:“我不知道冷小姐歡喜這個,我要知道,我有一個很好的話匣子,可以相送。借的是怎麽樣子的話匣子?”冷太太道:“若沒事,可請到我那邊去看看。現在她正在那兒開著呢。”燕西把玉芬看戲的事全忘了。便笑道:“很好很好,我也過去談談。”於是冷太太在前,燕西跟著後麵。那話匣子在北屋門口一張茶幾上放著,清秋端了一張小凳,兩手抱著膝蓋,坐在樹底下聽。這個日子,樹上的紅棗子,一球一球的,圍著半黃的樹葉子,直垂下來。有時刮了一陣小風過去,劈劈啪啪,還會掉下幾顆棗子來。就在這個時候,撲的一聲,一樣東西打在清秋頭上。頭發是鬆的,那東西落下,直鑽進人的頭發裏去。清秋用手捫著頭道:“哎喲!這是什麽?”手一掏,掏出一看,是粒棗子,就隨手一扔。這一扔,不偏不倚,恰好燕西一舉手,扔在他衫袖裏麵,燕西用手在袖子裏捏著。伸出來一看,見是一粒紅棗,就在冷太太身後對她一笑,把棗子藏在袋裏了。清秋無意之中,倒不料給燕西撿了這樣一個便宜。因為母親在當麵,依然和燕西點頭。燕西道:“我不知道密斯冷愛聽話匣子,我要知道,早就送過來了。我那話匣子,戲片子是全的,出一張,我就買一張。可是擺在家裏,一個月也難開一回。”清秋笑道:“大概這話很真,我總沒有聽過呢。不然,若是記在心裏,何以沒有和我提過一聲兒呢?”燕西笑道:“正是這樣,寶劍贈與烈士,紅粉……”燕西一想,紅粉贈與佳人,這一句話有些唐突西施,便道:“逢到這種東西,早該贈與愛者。”冷太太道:“哎喲!話匣子壞了。”聽聽,原來片子已經轉完了,隻是沙沙地響。清秋這才搶上前,關住了閘。清秋道:“壞了沒有,壞了可賠人家不起。”燕西笑道:“這也很有限的事,何必說這種話呢?”清秋仔細看了看,卻幸還沒有什麽損壞,於是拿去唱片,將話匣子套上。燕西笑道:“為什麽?不唱了嗎?”清秋道:“客來了,可以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