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著轎子上山,約摸有半裏之遙,到了一個山坡前。坡的三麵,綠樹叢生,枝葉交加,遮得如綠牆一般,一點也不漏縫。靠山徑的這麵,有兩三尺來寬沒有樹木,山徑就由這裏直鑽進去。到了裏麵,轎子便歇在一片草地上。這山坡是坐西北,斜向東南,正傍著一個小山峰。燕西吩咐轎子就在這裏等,扶著清秋上了幾層石階,穿過一道小柏枝短籬,一拐向東,有一片小花圃。如鳳尾草、雞冠花、紅桂、紫薇之類,都開得很好。花圃下臨懸崖,圍著很高的欄杆。有一座青鬆架,還有一個小茅亭。正麵是一個洋月台門,兩扇綠油油的鐵紗門,向外關著。月台是半邊八字亭子,一列四根石柱,上麵牽著密密層層的爬山虎綠藤。月台門下,有一副石桌凳,桌上擺著幾盆早菊、秋海棠之類,非常雅致。花圃向下一望,近是山岡,遠是一片平原。平原中煙霧沉沉裏有幾個高樓和高塔的影子,那就是北京城了。清秋一見大喜,連說好地方。燕西道:“自然是好地方,當年我們在這裏蓋房子的時候,就費了一番心血,去找地點。既然找得,當然地點不壞了。”正說著話,一隻小哈巴狗,由樹腳下鑽了出來,一枝箭似的帶喊帶跑,躥了過來。清秋兩隻手一揚,哎唷了一聲,連忙藏在燕西身後。燕西頓著腳,正要喝著那狗,上麵的綠紗門就開了,出來一個短裝人,把狗喝住。燕西笑道:“一說起男女問題來,你總不承認女子是個弱者。不說別的,你僅僅遇到一隻小哈巴狗兒,還要我做保護者,何況其他呢?”他倆正在說笑話,那個短衣人已經走上前來,給燕西請了一個安,笑道:“嗬!是七爺來了。你好?”燕西一看,是從前看園子的小李,因點了點頭道:“你倒接了下手,還在這裏幹嗎?”小李道:“你是不管閑事,一點不知道。這兒麻先生說,沒有熟人不成,給咱們總理去信,要借兩個人用用,總理就著我和老王來了。老王幹了半年下山去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他說這話時,眼睛可就瞟著清秋。見她和燕西並肩而立,滿臉的笑容,料定了這是少奶奶。便對燕西笑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一點也不知道。”說著,走上前一步,又給清秋請了一個安。清秋也隻好點了點頭,明知道他是誤會了,又不好否認。而且他雖誤會,也不過是一部分誤會,不是全部誤會,似乎也不必否認。小李道:“麻先生和太太都在這兒,我給你去回一聲兒。”燕西道:“你不要多說話,你就說,我們來逛山,順道來看房子的。”小李答應去了,燕西便和清秋在茅亭裏坐著。不多一會兒的工夫,那位美國人麻克蘭和他的太太,一塊兒出來,一直迎上這邊的茅亭。燕西走上前,兩個人笑著握了手。麻克蘭操著很熟的京調道:“歡迎歡迎。”於是彼此介紹麻太太、清秋大家見麵。麻氏夫婦在前引導,將他們倆引到屋子裏去。清秋一進門,見迎麵一層台階上,是半中半西三麵環抱的屋子,牆上都爬滿了藤蘿。那台階兩邊的石壁,長滿了青苔,綠茸茸的,直有半寸來厚。清秋輕輕地說道:“別說林泉之樂了,就是這種藤蘿青苔,都也顯得幹淨清幽,這種地方我實在是愛它。”燕西點首微笑。走上台階,這裏是個小院子,三方都有走廊環抱著,沿著欄杆下石頭縫裏,栽些虎耳草、大葉秋海棠,也幽媚動人。到了這裏,不是直上了,卻由走廊之旁,開個海棠葉石門。門裏斜著有一道石廊,由這石廊轉去,另是一個院子。靠院子北,有一座小樓房,麻氏夫婦,便請他們在樓下客廳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