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曰:聖人相諭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從蜻遊,蜻之至者百數而不止,前後左右盡蜻也,終日玩之而不去。其父告之曰:“聞蜻皆從女居,取而來,吾將玩之。”明日之海上,而蜻無至者矣。
勝書說周公旦曰:“延小人眾,徐言則不聞,疾言則人知之。徐言乎,疾言乎?”周公旦曰:“徐言。”勝書曰:“有事於此,而精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不成。精言乎,勿言乎?”周公旦曰:“勿言。”故勝書能以不言說,而周公旦能以不言聽。此之謂不言之聽。不言之謀,不聞之事,殷雖惡周,不能疵矣。口不言,以精相告,紂雖多心,弗能知矣。目視於無形,耳聽於無聲,商聞雖眾,弗能窺矣。同惡同好,誌皆有欲,雖為天子,弗能離矣。
孔子見溫伯雪子,不言而出。子貢曰:“夫子之欲見溫伯雪子好矣,今也見之而不言,其故何也?”孔子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不可以容聲矣。”故未見其人而知其誌,見其人而心與誌皆見,天符同也。聖人之相知,豈待言哉?
白公問於孔子曰:“人可與微言乎?”孔子不應。白公曰:“若以石投水,奚若?”孔子曰:“沒人能取之。”白公曰:“若以水投水,奚若?”孔子曰:“淄、澠之合者,易牙嚐而知之。”白公曰:“然則人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胡為不可?唯知言之謂者為可耳。”白公弗得也。知謂則不以言矣。言者謂之屬也。求魚者濡,爭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淺智者之所爭則末矣。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
齊桓公合諸侯,衛人後至。公朝而與管仲謀伐衛,退朝而入,衛姬望見君,下堂再拜,請衛君之罪。公曰:“吾於衛無故,子曷為請?”對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氣強,有伐國之誌也。見妾而有動色,伐衛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進之。管仲曰:“君舍衛乎?”公曰:“仲父安識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見臣而有慚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內,寡人知終不為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聲,夫人乃以行步氣誌。桓公雖不言,若暗夜而燭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