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論詩經

《周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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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大別分兩類:一、無韻的,二、有韻的。無韻的如《清廟》《維天之命》《維清》(此篇之禎字本祺字,故亦非韻),《昊天有成命》《時邁》《武》《賚》《般》皆是,半無韻的如《我將》《桓》是,此外都是有韻的。這些無韻半無韻的,文辭體裁和有韻的絕然不同,有韻的中間很多近於《大雅》《小雅》的,若這些無韻的乃是《詩三百》中孤伶仃的一類。大約這是《詩經》中最早的成分了。

《國語》以其中之《時邁》為周文公作,大約不對,《昊天有成命》一篇已出來了成王。但這些和那些有韻的《周頌》及《大雅》總要差著些時期。近寫《周頌》說一篇,即取以代講義。

《周頌說》(附論魯南兩地與《詩》《書》之來源)

凡是一種可以流行在民間的文學,每每可以保存長久,因為若果一處喪失了,別處還可保存;寫下的盡喪失了,口中還可保存。所以有些並沒有文字的民族,它的文學,每每流傳好幾百年下去,再書寫下來,其間並不至於遺失。至於那些不能在民間流行的文字,例如藏在政府的,僅僅行於一個階級中的,一經政治的劇烈變化,每每喪失得剩不下什麽。這層事實很明顯,不用舉例。照這層意思看《詩》《書》,《詩》應比《書》的保存可能性大。若專就《詩》論,我們也當覺得最不容易受政治大變動而消失或散亂者,是《國風》;最容易受政治大變動而消失或散亂者,是《頌》。誠然不錯,在口中流傳並不若於竹帛之文詞,容易改變,但難得因一個政治大變化喪失得幹淨;若保存在官府的事物,流動改變固難,一下子掉了卻很容易。《周書》《周詩》現在的樣子好不奇怪!《周書》出於伏生者,隻有號為“武王伐紂”的兩篇,即《牧誓》《洪範》,和關於周公的十多篇,從《金縢》到《立政》,成王終康王即位的二篇,以下還隻有涉及甫侯的一篇是西周,此外皆東周了。何以周公的分量占這麽大?宗周百年中《書》的分配這麽不平均?再看《周詩》,《大雅》《小雅》《頌》中兩個大題目是頌美文武,稱道南國,二南更不必說。何以南國的分量占這麽多?宗周百年中《詩》的分配這麽不平均?這都不能沒有緣故吧?或者宗周的《詩》《書》經政治的大變動而大亡佚,在南、魯兩處,文之守獻之存獨多些,故現在我們看見《詩》《書》顯出這個麵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