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章回憶錄

四浮槎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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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政變以後,我對於“新學”的興趣不僅毫未降低,反而更為濃厚了。除繼續閱讀新的報刊外,並開始讀《天演論》之類的著作。《天演論》所宣揚的“物競天擇”、“優勝劣敗”等思想,深刻地刺激了我們當時不少的知識分子,它好似替我們敲起了警鍾,使我們驚怵於亡國的危險,不得不奮起圖存。當然,《天演論》用生物界的進化原理來解釋社會現象,是完全錯誤的,所以它的這種思想後來被帝國主義利用和發展,作為侵略弱小民族的理論根據。可是,在二十世紀初年的中國,《天演論》的思想,的確曾起過一時的積極作用。某一種思想在不同的曆史條件下,會發生不同的作用,對於這一點,研究曆史的人是不可不加以注意的。

1900年和1901年,我在本縣縣城的一家大地主家裏教書。1902年,我又到威遠繼續求學。這時,新民叢報》、《新小說》等都已出版,我非常愛讀它們。在當時,讀書人總是要參加科舉考試的。我雖然對科舉考試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也不得不去參加。不過這時的考試辦法已經有些改變。從1901年起,開始廢除八股,改考策論。於是,我便把學到的“新學”,盡量地塞進考試的文章中。那時要考取一個秀才,必須經過縣考、府考和院考。縣府兩考每次考五場,差不多要半個月的時間。這對童生們說來,簡直是一場災難性的折磨。1902年,我去參加考試,縣考和府考的成績都很好。有一場府考還得了第一,閱卷的人在我的文章後麵寫了一段很長的批語,最後兩句是“此古之賈長沙,今之赫胥黎也”。過院考的時候,因為我是府考最後一場的第二名,被列為“堂號”(前十名稱堂號,是學政必看的卷子),但我的文章寫得太長,到交卷的時候還沒有寫完,因此便落第了。我的親戚朋友都為我歎息不止,而我自己卻並不感到多麽難受。現在看來,這恰是一件好事,它促使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我有一個好朋友,名叫周先登(克群),他本來對“新學”也很熱心,在當時也是先進人物,就是因為他原是一個秀才,第二年(癸卯)又考中了舉人,隨後還到開封去參加了中國最後的一次會試(這次他雖沒有考上,但以後也同那些舉人、進士一樣被送往日本留學),從此,他的思想就漸漸地走向反動(由於一昧崇拜康梁的改良主義而反對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