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輪船是定夜間十一點鍾拔錨的。吃了晚飯就清檢行李,七點鍾前後他們都上了船。
美瑛近來很喜歡睡,每到晚間八九點鍾她的眼皮上部像受著一種重壓睜不開,非就寢不可。她每早晨起來時眼睛也不容易打開,勉強睜開來對鏡一照,眼膜上都絡著無數的血絲。她看見她的緋紅的眼膜,心裏很不愉快,因為這會滅損她的美的。
等到她睡醒來時,天色已經微明了。她走近窗口向外一望,看得見的隻是渺渺茫茫的深蒼色的海麵,波動著的海浪上麵淌著許多白沫,但隨即散滅了。她想,怎麽就走得這樣遠了,看不見一片陸地了。
她因為要一個人占有一間房子,買了頭等的船票,何老伯和阿和共住一間二等艙房,在何老伯看來已經很闊了。若要他自己搜荷包時,他定買大艙裏的統艙票的。但阿和還是悒悒不樂,他想他該和她共住頭等房。
美瑛梳洗好了後走出船樓麵來。她望望對麵的海麵邊,遠遠的像有蒼蒼的小島嶼,但不十分明了。太陽在海天界線上抬起頭來了,陽光直射到船的左舷上來。她故意的睜開眼睛望船左的太陽,她覺得眼皮像受了針刺般的作痛,她忙閉了眼睛,感著一種暈眩。她閉了眼睛靠著船欄站了一會再睜開眼望船尾那邊,黑煙水平的走向東北去,漸遠漸展開,煙色也漸微淡,到後來在遠遠的灰白色的雲中消失了。
二等艙房在船尾最後部,她沿著欄杆走向麵尾艙的扶梯口來,她看見二等船樓上還沒有人出來。她想他們還沒有起來吧。
早膳的時候仆歐請她到餐堂裏去。食堂裏有兩張食台,正中一張很長大的,圍坐著幾個西洋人。靠右窗下一張比較小的,滿圍著中國搭客,擠得緊緊的,女客隻有美瑛一個人。她雜坐在這些男客裏麵很難為情的。她後悔不該一個人買頭等票了。在二等客艙裏不至於這樣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