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樂每天早晨起來,都靜靜地向著窗口觀望著那枇杷樹,很久很久地觀望。久了,不單是觀望,而是對那枇杷樹起了一種感情了。下雨天,那樹葉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著水,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從樹上滴下來的水滴似乎個個都有小碟那麽大,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馬伯樂每天早晨起來,都是靜靜地觀望那枇杷樹,有時竟或手裏拿了一本書,對著那窗口坐著。
馬伯樂覺得人生是幸福的。人生是多麽幸福,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窗外還有枇杷樹。
馬伯樂在這房子裏已經是五六天過去了。太太雖然鬧了幾場,是因為這房子太壞。馬伯樂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他想:已經來到漢口了,你可就跑不回去了。
於是他心安理得地過起生活來。何況離他住的地方不遠,就有一個“未必居”包子鋪,他又可常常去買包子吃了。
他每一次和太太惱氣,就去買包子吃,吃了三五個回來,果然氣就沒有了。屢試屢驗,非常之靈。
“未必居”包子鋪,轉了兩個小彎就可以到了,門口掛著一牌匾,白匾黑字,那塊匾已經是古香古色的了,好像一張古雅的字畫,誤掛到大街上來了。
“未必居”包子鋪一向不登廣告,門口也並沒有什麽幌子,隻憑著“未必居”三個字,也看不出這三個字就有包子含在其中。但是它的名聲遠近皆知。住在漢口的,過到武昌來,若是風雅的君子,就要到“未必居”買上幾個包子帶回去,或是也不管肚子餓不餓,就站在那裏吃上兩個熱的去,連吃連聲說好。吃完了,把油手指往嘴唇上一抹,油亮亮地就走出來了。
因為這包子鋪是不設座位的,願意吃不吃,願意買不買,做的是古板正傳的生意,全憑悠久曆史的自然昭彰。所以要想吃熱的就得站著吃。絕沒有假仁假意招待了一番後討小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