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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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三”後兩個月的事情,馬伯樂的太太從青島到上海。人還未到,是馬伯樂預先接到了電報的。

在這兩個月中,馬伯樂窮得一塌糊塗,他的腿瘦得好像鶴腿那般長!他的脖頸和長頸鹿似的。老遠地伸出去的。

他一向沒有吃蛋炒飯了。他的房子早就退了。他搬到小陳那裏,和小陳住在一起。小陳是個營養不良的蠟黃的麵孔。而馬伯樂的麵孔則是青黝黝的,多半由於失眠所致。

他們兩個共同住著一個亭子間,亭子間沒有地板,是洋灰地。他們兩個人的行李都攤在洋灰地上。

馬伯樂行李髒得不成樣子了,連枕頭帶被子全都是土灰灰的了,和洋灰地差不多了。可是小陳的比他的更甚,小陳的被單已經變成黑的了,小陳的枕頭髒得閃著油光。

馬伯樂的行李未經洗過的期間隻不過兩個多月,尚未到三個月。可是小陳的行李未經洗過卻在半年以上了。

小陳的枕頭看上去好像牛皮做的,又亮又硬,還特別結實。

馬伯樂的枕頭雖然已經髒得夠受的了,可是比起小陳的來還強,總還沒有失去枕頭的原形。而小陳的枕頭則完全變樣了,說不上那是個什麽東西,又亮又硬,和一個小豬皮鼓似的。

按理說這個小亭子間,是屬於他們兩個的,應該他們兩個人共同管理。但事實上不然,他們兩個人誰都不管。

白天兩個都出去了,窗子是開著的,下起雨來,把他們的被子通通都給打濕了。而且打濕了之後就泡在水裏邊,泡了一個下半天。到晚上兩個人回來一看:

“這可怎麽辦呢?將睡在什麽地方呢?”

他們的房子和一個長方形的紙盒子似的,隻能夠鋪得開兩張行李,再多一點無論什麽都放不下的。就是他們兩個人一人腳上所穿的一雙皮鞋,到了晚上脫下來的時候,都沒有適當的放處。放在頭頂上,那皮鞋有一種氣味。放在一旁,睡覺翻身時怕壓壞了。放在腳底下又伸不開腳。他們的屋子實在精致得太厲害,和一個精致的小紙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