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夜歸人

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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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早秋,我不待手植的牽牛花開花,就舍棄了它們,送一群孩子到杭州來投考。

種牽牛花,扶助它們攀緣,看它們開花、結籽,是我過去的秋日的樂事。今秋我雖然依舊手植它們,但對它們的感情不及以前的好。因為我討嫌它們一味想向上爬,盲目地好高。我在牆上加了一排竹釘,在竹釘上絆了一條繩,讓它們爬;過了一二晚,它們早就爬出這排竹釘之上,須得再加竹釘了。後來我搬了梯子加竹釘,加到我離去它們的時候,牆上已有了七八排竹釘,牽牛花的卷蔓爬得比芭蕉更高,與柳梢相齊,離牆頂不過三四尺了。看它們的意思還想爬上去,好像要爬到青雲之上方始滿足似的。為此我討嫌它們,不待它們開花結籽就離棄它們,伴送一群小學畢業生到杭州來投考。

這一群小學畢業生中,有我的女兒和我的親戚朋友家的兒女。送考的也還有好幾個人,父母親戚,或先生。我名為送考,其實沒有重要責任,一切都有別人指揮。實際我是對家裏的牽牛花失了歡,想換一個地方去度送這早秋,而以送考為名義的。因此我頗有閑心情,可以旁觀他們的投考。

坐船出門的一天,鄉間旱象已成。運河兩岸,水車同體操隊伍一般排列著,咿呀之聲不絕於耳。村中農夫全體出席踏水,已種田而未全枯的當然要出席,已種田而已全枯的也要出席,根本沒有種田的也要出席;有的車上,連老太婆、婦人和十二三歲的孩子也出席。這不是平常的灌溉,這是一種偉觀,人與自然奮鬥的偉觀!我在船窗中聽了這種聲音,看了這般情景,不勝感動。但那班投考的孩子們對此如同不聞不見,隻管埋頭在《升學指導》《初中入學試題匯觀》等書中。我喊他們:

“噲!抱佛腳沒有用的!看這許多人的工作!這是百年來未曾見過的狀態,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