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鑫是七日之前當上百夫長的。
七日，四戰。
七處傷。
最重的傷勢是第二場，左肩被妖兵利爪貫穿，至今未愈。
七等布脈，在邊軍中算是不差，當個百夫長綽綽有餘。
可在碎身營，炮灰。
他推算，今夜妖人十之八九要來。
而他一身戰力已難發揮五成。
隻要蒙山點到，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了。
所以他才會出言嗬斥劉老狗。
像白昊安這樣一個少年，死在妖兵爪牙之下，也好過被劉老狗那種人禍害！
或者......
寇鑫眼中的淩厲一閃而逝，卻沒有逃過一直在觀察他的白昊安。
初來乍到，白昊安豈會蒙頭大睡？
以假寐為飾，暗中觀察是真。
帳中共有六十一張墊子，出門口那張吳遷的之外，帳中本該有六十人。
可現在隻有四十三，加上白昊安。
他此時所睡的墊子原本屬於誰已不可考，但墊子上散發出的腥臭，還有層層疊疊的褐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或許，將來也會染上他的血，又或許連染血都沒有機會。
看帳中其他人，身上幾乎沒有不帶傷的。
不過沒幾人在意。
白昊安甚至看到有人在剝傷口上的結痂，血，涔涔而出，那人卻在笑。
或許，隻有身體上的疼痛，才能讓他找到活著的證據？
不知道。
既然已經進了兵營，白昊安也不裝了。
從鼎魂中抽取那鱆獸的驚魂之力，一點點修複最後的傷患。
穿上碎身營的“製式裝備”後白昊安才發現，這看似毫無章法的造型，其實卻是做到了“好鋼用在刀刃上”，最堅硬牢固的配件，被安排在了每一處要害上。
畢竟碎身營的後勤是全軍最差的，能做到這種程度，不知道是某位高人指點，還是碎身營上下用一條條人命換回來的經驗。
總之既保證了防禦力，又保證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度，除了難看之外白昊安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缺點。
好不好看，本就很主觀。
至於說武器，白昊安是一種用布包好的。
因為他不拿出，所以後勤那邊也就沒給他武器。
製式武器肯定比不過班老三的金器。
金器也是講等級的。
但哪怕就是最次的金器，也比普通鋼刀要強得多。
班老三的戰刀，蒙五最清楚不過，丁級中等，精金含量不到半成。
放在碎身營肯定是好兵刃，所以蒙五叮囑過白昊安，不到必要時千萬不要亮出來。
否則指不定戰場上，就會有從背後捅過來的刀子。
抱著金器戰刀，白昊安一麵呼吸吐納，一麵盤算若是上了戰場，他該如何操作。
殺妖，煉化吸收，變強......最完美的便是如此循環。
到最後他實在是有些忍不住，發現寇鑫一直沒有休息，便走過去低聲道：“寇都伯，可否聊聊？”
“怎麽不歇著？”寇鑫瞪了眼白昊安，隨後道，“想去出恭，我帶你走一次。”
大小便肯定不能在營帳中，人有三急，寇鑫帶白昊安去方便，就連吳遷都沒有在意。
隻要不當逃兵，碎身營的規矩其實不多。
“寇都伯......”
“說吧，你想問什麽？”寇鑫放慢腳步，低聲道。
“妖人是天天都來？”
“嗯。基本上是，而且大多是從太陽下山開始。”
大多是太陽下山之後麽？
白昊安倒是覺得不錯，夜幕掩飾下，他的一些小動作不至於那麽顯眼。
“不過不是每場都讓我們上，一般上一次可以休息一輪。”寇鑫以為白昊安緊張，便開口安慰道，“你若是能挺過今晚，就可以歇一輪，若是能斬下十顆腦袋，就可以申請回福州休養一月，若是五十顆腦袋，軍侯會上報將主，你就可以.......”
“寇都伯還沒有攢夠十顆腦袋？”白昊安奇道。
“何其艱難......”寇鑫緩緩搖頭，他也懶得解釋其中道理，隻是說到時候白昊安就知道了。
“那......寇都伯還差幾顆腦袋？”
“三顆......你問這個啥意思？”寇鑫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他看得出白昊安是鼎士，等級沒他高。
就連他都不敢說一定能在下一場戰鬥中活出來，遑論白昊安呢。
“腦殼，可以送人嗎？”白昊安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這話有些犯忌諱。
冒領軍功者，按軍律是要重處的，甚至可以陣前斬首。
不過，碎身營就是例外了。
因為都是將功贖罪，拚人品活命，誰願意將自己的軍功送人？
再說了，上到蒙鯨下到吳遷都反複強調，碎身營除了聽令行事之外就沒有任何規矩，所以白昊安說的這種可能，還真就是不違規的。
“你想送我軍功？小白啊，你可不要說你已經是六等鼎士了。就你這個年齡，若是六等鼎士，即便家裏犯了天大的罪責，軍部恐怕都會下死力氣保你。如果你不是六等鼎士......與其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不若好好想想如何保命吧。”
“不是我們隻需要麵對妖兵麽？”白昊安皺起劍眉，臉上的疤痕因為顯得猙獰起來。
“理論上是，但你覺得我這處傷又是怎麽來的？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敢保證？”寇鑫長歎一聲，“沒遇上算你運氣，遇上了，那也是運氣......”
“運氣有好有壞。”白昊安可以理解。
不過......
就在白昊安還想開口時，寇鑫擺手打斷，一隊巡邏的士兵看來，眼神落在兩人身上，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在這裏，其他兵種看不起碎身營的人，又不得不仰仗碎身營救命，所以往往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碎身營。
“回去吧。如果晚上出戰記得跟著我，或許......”
或許什麽寇鑫沒說，因為他也沒有把握。
劉老狗的性格他很清楚，白昊安可能會吃虧。
但跟著他就一定能活，這話寇鑫也不敢說。
正如寇鑫的預估，天色才剛剛轉暗，白昊安就聽到一聲鑼響。
吳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老子麾下的，集合了。”
早就在準備的寇鑫第一個站起來，第二個豁然就是白昊安。
別的人不管嘴裏怎麽說，心中其實多少還是畏懼的。
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
能不上戰場當然是最好的。
看到躍躍欲試的白昊安，吳遷都覺得有幾分驚訝。
眼神掃過白昊安肩上扛的戰刀，吳遷眼神微微凝結。
“竟然是個金器，這小子究竟是什麽來頭？”
前方，戰爭的號角響起。
白昊安翹足望去，視線盡頭的海平麵上，無端端泛起了層層白浪！
用寇鑫的話說，每次妖族來襲，這便是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