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到,李老頭就醒了。
家裏的瘟雞沒有打鳴,或許是死了,那就可以吃肉了。
活著有病,死了就沒有病,病氣隻會糾纏活物,死了的東西看著駭人,實際上挺好吃。
慢悠悠的走到雞圈,李老頭兩隻手撐著圍牆,踩著土塊踮著腳,僅存的一隻好眼努力看著雞圈裏的雞,發現對方趴在地上,也在陰森森的看著自己。
“沒死啊……那咋不打鳴呢?”
疑惑的看著雞,李老頭發現對方的脖子處掛著一個碩大的瘤子,知道對方又得新病了。
能得新病,就說明體內還有生命力,暫時就死不了。
歎了口氣,李老頭隻好回到院子裏,繼續熬著。
大兒子的媳婦咳嗽了一宿,現在總算消停了一會兒。大晚上聽那咳嗽聲,總勾的人癢癢的,讓人也想咳嗽。
小兒子胳膊受了傷,沒地治,現在胳膊上滿是紫色的病癰,也隻能忍著。
病氣特別喜歡鮮活的生命,青壯的人鮮活,病氣就多,稍有磕碰就一堆毛病。
老了,腐朽了,病氣反而看不上了。能活到五六十歲,好日子才真正開始,在這個世道也算是活出頭了。
所以,老一輩照顧生病的小一輩時,總是說:“忍忍吧,再忍忍吧,你忍到我這個歲數,就舒活了。”
坐在椅子上,李老頭想唱幾句戲,唱唱很久前的好時光,但總覺的唱出來怪不現實的。
聽說很久以前,人也會生病,但不像現在這樣,病的這麽重。
青壯年過的也舒服,可以上山,可以下水,可以在陽光明媚的草叢上你挨著我我挨著你。
他們像風,像雲,像奔騰的河水,像路邊的野草,怎麽造作都沒關係,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
李老頭是願意相信那種好日子是有過的,但兩個兒子不信,兩個兒媳也不信。
他們還年輕,不懂事,不知道人要相信點什麽才有盼頭,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