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眼之下是山海的世界,沒有太陽,也見不到光源在哪兒,可是卻一直亮如白晝。
界中不知歲月,孟嚐漸漸在一陣濕熱的舔舐中醒來,入目便是玉麒麟正匍匐在他身邊,碩大的獸首不停的舔舐著他的麵龐。
將欲起身時,一股劇烈的惡心湧上心頭,還沒爬起來,就直接俯身在地上嘔吐起來,直到清空了腸胃,苦膽水都吐完之後,孟嚐才緩過勁來,打量著周身環境。
回憶裏還是那一副被清冷女神打入北海眼,無盡下墜旋轉時的記憶,緊接著便是眼前光芒大亮。
天空中漂浮一塊塊巨型大陸,偶爾能見到五彩的鸞鳥在天空中翱翔,發出陣陣空靈的鳴叫,又偶爾能見到長長的赤紅色細蛇背生雙翼,從天空中掠過,嘶啞的鳴叫發出凶厲的嘶鳴,驚的鸞鳥們一哄而散,向著一處五光十色的大陸島嶼飛去。
真是奇妙而瑰麗的世界啊,每一座島嶼上好像都生存著形形色色的異獸,有強如疑似“鳴蛇”之獸,也有五彩披霞的鸞鳥和鳴。
孟嚐原本迷茫的神色慢慢褪去,一股期待的狂喜湧上心頭?
往自身四周望去,此時他正與玉麒麟正置身一處粉色的桃林之中,其間鳥語花香,影影約約間,仿佛有不知名的鳥獸鳴叫,各種可愛型的小動物穿插其中,其中一道掠過的身影,正是曾經孟嚐在軍市叫賣之時所說的耳鼠。
耳鼠,獸,其狀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飛,食之不采,又可以禦百毒。
跐溜,在孟嚐的心裏,這句話的翻譯應該是:麻辣兔頭、蒸鹿肉,吃了之後助消化,還可以百毒不侵,好東西啊。
下意識的,孟嚐就想追上去,隻是渾身一軟又跌倒在地上,又是一陣惡心反胃的幹嘔,顯然是身子還沒從眩暈裏醒悟過來。
突然,耳邊又傳來一陣野豬嘶鳴的聲音,一人一獸一驚急忙向桃林之外的草地望去。
隻見一隻赤紅色的大野豬正在荒野嘶叫著,周邊稀稀疏疏的草苗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茂密生長,從破土出苗立刻長成了一片嫩綠的葎草,這時候,那頭身長一丈有餘的大野豬才舒舒服服的躺在葎草上歡快的打滾,借助鋒利的葉刺倒鉤摩擦著皮膚。
“當康!天下大穰。”
乖乖,這個家夥如果能抓回去丟到孟地,天天讓他叫喚,是不是自己孟地的莊稼也能和這葎草一樣,一年百熟?
按捺住心中火熱的心情,孟嚐將體型龐大的玉麒麟收回了獸袋,輕輕拍打著心口,嚐試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後躺在一顆龐大的桃樹下喘著粗氣,調理著身體的氣力。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天地?山海的世界又為何會變得如此破碎?是天地浩劫?又或者被什麽樣的存在硬生生的打成了這一副破碎的模樣?具體不得而知,能知曉的,便是自己貌似到了龍遊大海的時刻。
隻是,不能太操之過急,需徐徐圖之,萬一惹起獸潮,那可就不是沂水河旁的萬獸奔騰那麽簡單。
稍微恢複了一番力氣後,孟嚐起身,隨意的從身後的桃樹上折下一根粗大的樹枝,用來充當拐杖,也用來打草驚蛇。
異獸的世界,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腹中咕咕作響,孟嚐才想起來,自己胃裏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如今力氣雖然恢複了,但是腹中空空如也,這一片桃林也著實詭異,隻是開著桃花,不見一顆桃子,也不知道是這片世界沒有四季,還是桃林隻會開花,不會結果。
強忍饑餓,孟嚐緩步向前走著,桃林的盡頭,是一塊巨大的,仿佛被磨平的巨大石盤。
看著這一張石盤,孟嚐腦海裏有一絲熟悉感,仿佛什麽時候,在哪兒見過。
帶著疑惑,繞著石盤走了一圈,此石平整,有明顯的人工打磨痕跡,石盤與一道如溫度計一般的刻度衡呈九十度的直角垂直,刻度上有印痕,待吹開灰塵之後,長短不一的刻痕浮現,乍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塊圭表,石壁中間指針部位已經腐蝕風化,隻有一處深邃的孔洞仿佛是用來插入什麽東西的機關。
這不正是上次夢境之中,那群巨人用人測量日影的圭表嗎?心中仿佛有了些許明悟。
孟嚐的身軀突然開始變大,猶如巨人一般自動開啟了法天象地,這一片桃林仿佛冥冥之中受到了什麽東西的牽引,桃樹紛紛拔地而起,居住在其上的耳鼠、野獸、鳥獸、昆蟲頓時受驚,向著桃林之外奔逃而去。
完蛋,自己的寶貝們要跑,孟嚐顯然是急了,背後火焰巨人浮現,也不知道是因為巨人化的原因,還是自身環境變化的影響,火焰巨人隨著孟嚐的身軀的體型自動調整了大小,看起來三倍於己,鋪天蓋地之勢猶如炎魔降世,烈焰焚天。
當康見勢不妙撒腿就跑,隔得太遠,倒是讓他躲過了一截,可火焰巨人一斧之下,也不管地上是耳鼠還是麋鹿或者什麽其他生物,一斧下去,“眾生平等”,死傷一片。
來不及細數有沒有珍惜異獸的屍骸,孟嚐隻感覺身上愈發的火熱,桃林漂浮在天空之中,逐漸組成了一支桃木杖,被他下意識的抓握在手心。
似乎心頭有著什麽明悟,孟嚐將剛剛幻化而成的桃木杖一下插在巨大的圭表中央,整個圭表被激活一般,一道又一道影像竄入他的腦海。
太陽神鳥頑皮不堪,戲弄了巨人們的日影之測,還造成了大片的土地龜裂,這一片本就種植不易的焦土上燃起了堆堆烈火,巨人一整年的種植物,與森林、河流化作了虛無。
昔日記憶裏那位操蛇的巨人首領,怒不可遏的甩出手中的桃木杖,將神鳥打的悲鳴慘叫,然後落荒而逃的飛上高空。
隻見巨人矯健的身姿奔騰,輕鬆越過大山,一躍便跨過幹涸的河流,向著太陽追了上去。
朵朵金焰從神鳥的嘴中噴吐而出,落在巨人的身上,卻被巨人身體上泛起的赤紅色紋身所吸收,反而更有力的追殺而去。
太陽神鳥心中不忿,巨人又如何?不一樣是凡胎肉體嗎?剛想繼續降落烤幹巨人,便被一躍衝天而起的巨人追上,手中桃木杖攜帶著開山之力,回風自轉,哢嚓兩聲之下,神鳥便慘叫的盤旋墜落,吐出滴滴金黃色的血液,滴落在大地上,化作焚燒巨石土壤的岩漿。
看著落地的巨人又要故技重施,神鳥急忙忍痛繼續拉升著高度,向遠處逃去。
祂跑,他追!
圭表所呈現的畫麵加速而過,巨人從幹涸的大地追擊到了水草豐茂的沼澤,密林高聳的森林,不吃不喝,最終來著這片草原之上,看著眼前的大澤,步履蹣跚的走去。
巨人累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如何能追得上祂?那畢竟是橫於九天之上,耀眼的太陽!
看著神鳥逐漸飛遠,巨人跪倒在地上,手邊便是觸手可及的大澤,他喉嚨嘶啞的發出金石摩擦一般的聲音,質問著蒼天與大地。
這一次,孟嚐聽見了,也聽懂了,這是山海獨有的語言。
天地之間仿佛發出回音,複述著巨人的悲鳴。
“日瀆責,其性夭然,其行頑劣,我力將盡,何人可伐之?”
“帝可伐之!”
仿佛是回應巨人之所說,一位乘駕黃金戰車的偉男子帶著五位神異的神靈緩緩的從另一端走出,孟嚐順著圭表所示,眯著眼睛仔細瞧去,其中兩人正是先前將他打入北海眼中的水神禺彊,還有出現在共工治水時與其爭鬥的火神祝融。
隻是這個祝融年輕了不少,比起上次夢境所見,須發火紅,英姿勃發,看起來更具實力,脾氣也更火爆。
其餘三神,從服飾顏色與體型所判斷,或許?正是木神句芒,金神蓐收,以及中土大地之神後土。
那戰車之上威嚴如煌煌大日,身著玄色華麗長袍之人便是?
顓頊帝???
孟嚐心中有些澎拜,想要努力瞧清楚顓頊帝的模樣,可這圭表此時仿佛自動屏蔽一般,帝的麵龐被濃霧遮擋,就像是打上了一坨馬賽克一樣,讓人看不真切。
真想用力的拍一拍圭表,讓他的畫麵更清楚一些。
帝凝望著巨人,點了點頭,從背上取下一弓紅色大弓,遞給了五神靈身旁的年輕男子,又從懷中取出一道亮白的光團化作羽箭同時遞了過去。
孟嚐心髒跳動很快,這可是大羿的名場麵啊,瞬間脫口而出:“彤弓素矰”。
隨即帝的聲音傳來,也印證了孟嚐所說:“帝俊之贈,可透天地,可破萬法。羿,速去!**盡大荒之山,讓百獸震惶,念誦我人族威名。”
年輕的男子將紅色大弓背負其背之上,一口吞下白色的短箭,恭敬的單膝撫胸,隨即邁著強勁的步伐,接著誇父未完之路,一路奔跑,逐日而去。
巨人誇父癱坐在大地之上,看著遠去的羿,暢快的幹笑著。
“速飲大澤之水!”
縮小的巨人搖了搖頭,悲愴的嘶啞聲傳來:“為時晚矣,誇父氏注定消亡,世上當再無誇父,日影之法已定,若無神鳥,大地將再無大日將墜之災厄。”
“帝,您所托之事,誇父氏功成矣!”
隨即,誇父手中浮現一座圭表,正是此時為他演化上古情形的此座圭表,誇父輕輕的把它放在大地之上,將修理平直的桃木杖插入圭表之中,一道且長且深的日影在圭表浮現。
“晩,日影三尺,秋至,糧收時至。”
此言說罷,巨人身型逐漸縮小,慢慢與常人無異,靜靜的倒在了大地之上,幹渴而死,手中桃木杖再也無力支撐,倒在一旁,化為鄧林。
帝喟然長歎,不住的搖頭,看著圭表的日影久久不曾說話,直到羿逐日至偏斜時,帝揮手,後土斂誇父之身,幾人回駕,向南而去。
圭表之影也隨即消逝。
孟嚐身軀也隨之變回原身大小,腦海裏還在不斷的重演著剛剛的劇情。
所以,大羿射日就在其後?所以,誇父逐日是為了定四時節令?所以,大羿**盡荒山,射殺覆滅鑿齒等國與此有關?
可是,帝為什麽要做這些?
為何這些影像會隨著他的出現一一呈現?究竟是有人想告訴他什麽,還是因為他所以才會出現這些影像?
他是誰?我又是誰?這是封神的世界,不是嗎?出現山海經已經夠離譜了。現在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又是什麽意思?
身型恢複正常,火焰巨人消散,原本應該血虧虛弱的孟嚐此刻心中震驚。
怎麽回事?
為什麽這一番動作下來,沒有再消耗氣血之力?原來作為類似於“技能”描述的圖章也消失不見,隻能看到身體裏六道盤旋的鏈條若有影若現,就像是?
DNA信息鏈?原先點亮的圖章逐漸化作了鏈條上的因子不停的旋轉著。
這是什麽意思?這究竟是血脈覺醒還是什麽鬼東西?
難不成,這玩意還能用科學解釋嗎?DNA遺傳下來的嗎?
準提聖人的話,逐漸在腦海中響起,你的血脈內還有一股強大的詛咒,似乎死死壓製住他本來的能力,好生生的神通竟然修行得如同惡鬼修羅道一般!
嗬,誰在詛咒他?為什麽跨越到山海後,這股詛咒之力便完全消逝?
或許,這次山海之行,亦能為他揭開一層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