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又在陽台上抽完一根煙。
這是他這一輪緩解尼古丁成癮症狀的第三根煙。
在這根煙之前，他已經連續抽完兩根。
一刻都沒停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讓煙霧與自己的呼吸道融為一體。
整個人都在那種周期性的滿足當中微微戰栗。
而此時，手機急促地響起。
他渾身都抖動了一下。
一看是孫秦的電話，他不敢怠慢，立刻返身走進屋內，迅速接通。
“沒在約會吧？”
孫秦問。
“哼，都創業了哪還有時間約會？要有人看得上我，在研究院的時候我就脫單了好嗎？”
“不要自暴自棄嘛......下回我給你介紹一個。”
“你這話都說了八百遍了！當初忽悠我出來跟你一起創業的時候就拿出來用過......有啥事？直說吧！”
“好吧，李琦玉剛才給我電話，說郭任辭職了。”
“啊？”李翔這時才完全從剛才那種隨意而調侃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郭任？離職了？”
“是的，辭職了，就在半個小時以前。”
“真傷腦筋啊，雖然他離開沒有李琦玉帶來的傷害大，也好歹是我們最早的兩個骨幹設計師之一......李琦玉挽留了嗎？”
“挽留了，但說沒有用。”
“他是大春介紹來的，不知道大春出馬會不會有用。”
“琦玉說已經跟大春說過了，大春也答應幫忙。”
“嗯......如果大春出馬也不頂用，隻能靠我們倆了。當然，如果大春也不頂用，我們估計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但姿態還是要做足的。”
孫秦見李翔主動提到了江大春，覺得是時候說出自己的想法了。
麵對李翔，他沒有什麽可隱藏的。
畢竟，這才是最初拋開一切跟自己一起出來從零開始幹的兄弟。
“說到底，大春當初是你介紹過來的，對吧？”孫秦問道。
“是啊，怎麽了？突然提到他？”
李翔突然雙眼圓瞪，意識到了為何孫秦要提到江大春。
他試探性地問道：“你是懷疑，大春跟郭任的離職有關？”
孫秦笑了笑：“你真是太冰雪聰明了。”
“不敢當，隻不過，你的問題太有傾向性。”
“你怎麽看？”
李翔右手握住手機，將左手食指放在鼻子前麵，那是他習慣用來抽煙的手指。
還殘留著煙草味道。
他使勁聞了聞，然後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說不好......畢竟他是我推薦而來的，但其實推薦他之前，我對他的了解並不算深，或者說，推薦他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了，但相處之後，越來越發現他深不可測。所以，如果從統計學角度來看，我認為，大春有跟郭任勾結的概率，而且可能還不小。”
孫秦笑著罵道：“你是當律師的？一句簡單的回答就能概括的事情，非得拐彎抹角說這麽多？”
“嘿嘿，那好吧，我覺得，你的直覺是很有可能的。”
“好吧，如果真是這樣，情況就很棘手了。如果兩人真的勾結，對於我們會是很大的損失，我們的客戶關係，以及FP100的設計資料，都會輕而易舉地落入他們手裏，甚至，他們都有可能另起爐灶，再搞一家eVTOL企業跟我們競爭......”
李翔聽完，不住地點頭：“你要這樣說，我們之前的很多細節就可以串起來了。為什麽南華通航他一直沒有跟人家簽書麵協議，就是因為一旦簽了，就變成馳飛客的客戶，而不是他江大春的了。雖然意向采購協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合同，但至少能給我們去做市場宣傳和融資幫不少忙，他不願意推進，說明他一直將南華通航作為他個人的客戶。這是為他自己留後路呢。”
“在跟你說這些話之前，我在內心反複問自己，我的推測到底是不是有依據的？會不會隻是捕風捉影，疑神疑鬼？但是，我像放電影一樣回憶我們與他相處的點滴，不得不說，我跟你的感受一樣，看不透他。然而，我們去判斷一個人，不能聽他怎麽說，隻能看他怎麽做。他的行動，很多時候，還是有跡可循：他沒有把我們當成他真正的事業搭檔，或者說，他一開始有這樣的想法，但逐漸心思活絡起來，想自己單幹了。”
兩人的想法互相促進，彼此共振。
都各自將心底曾經隻是一閃而過的那些星火聚攏起來。
從而開始燃燒。
李翔建議道：“如果我們都這樣判斷，那接下來就是要進行風險管控了。首先，不能打草驚蛇，還是需要推動江大春去說服郭任留下來。”
“是的，畢竟這都是我們的猜測——而且，我真心希望是我們多慮了，隻要他一天不主動提出要走，我們不會趕他走，而是還是會如同以前一樣，對他保持開放，並且盡量把他往回拉。”
聽到這話，李翔問道：“你玩《星際爭霸2》這個遊戲嗎？”
孫秦一愣：“沒有......怎麽突然說這個？”
“這個遊戲裏是很經典的即時戰略遊戲，可以說是世界上難度最高的遊戲之一了。遊戲裏有三個種族：人族、蟲族和神族。神族有一個初級兵種，叫做‘使徒’，它有一種很特殊的技能，就是可以釋放一個幻象分身，並在一小段時間後瞬間傳送到分身的位置，但是，如果你不想傳送了，可以隨時取消。同時，在分身被釋放的那段時間內，你的本體依然可以自由活動，未必需要與分身的前進方向保持一致，甚至可以往相反的方向行進。”
孫秦聽完介紹，眉頭微蹙，仔細想了想，明白了李翔的用意。
“你是說，我們現在的策略就如同這個叫‘使徒’的兵種，一方麵，釋放我們的善意給大春，觀察他一段時間，如果他的表現證明我們多慮了，我們就立刻‘傳送’到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同時，在善意發送給大春的時候，我們該做的風險應對措施，也得同步準備起來，萬一善意無效，我們就得隨時啟動應對措施。”
“你也很冰雪聰明。”
“行吧......那我們討論討論，有哪些風險，又應當如何應對？”
“你稍微等等，我去陽台上抽根煙。感覺我們待會兒的討論會比較燒腦，我提前儲備一下。”
李翔知道，今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