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英虽然没回来,但并不妨碍我在谢府借住。
不过我也并没有在这里住多久,谢云深便喊我出发去东州了。
去东州这一路倒是挺顺利,有了御前影卫的指引,谢云深很快就指挥将士们将伪装成山匪的逆贼尽数包围。
逆贼盘踞在东州的天灵山上,这座山易守难攻,而那些逆贼似乎在山上存了不少粮草,他们足足守了半个月也不见疲态。
但我们并不着急。
他们困在山上,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我们也无需发动攻势,只在山下围着,都能将他们活活耗死。
然而奇怪的是,我们不去招惹那些逆贼,逆贼却主动出兵袭击我方将士。
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尸骸为身后被守护的那人开辟一条生路。
很显然,这些都是死士。
他们被灌输的思维就是为了主子肝脑涂地。
但我相信,总会有像是“刘大柱”那样的人,在某些契机下清醒过来。
那些清醒过来的人,需要的,只是一个逃离掌控的机会。
当死士们再次向着我方进攻时,将士们便按照我的计划,将事先准备好的解药尽数朝他们扔了过去,并喊话道:“九王爷知道你们都是被逆贼的毒药控制,身不由己,这些是解药,解了毒,你们就自由了!何必再为一个逆贼卖命呢?逆贼必死!降者不杀!”
这一番喊话完毕,确实有一部分死士停下了动作。
但他们却半信半疑,将那解毒药拿在手里,不敢服用。
将士们再接着劝道:“你们可知道青山居士?”
“青山居士看了你们这些死士的尸体,知道了你们被毒药控制,这才配置出了解药来救你们于水火!”
“青山居士乃医毒大家,他配置的解药,你们怎么能不相信!”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另一个主子赵泊简,就是被青山居士的毒药给毒死的!”
“放弃吧,你们已经毫无胜算了!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大部分的死士都动摇了。
他们互相看着同伴的动作,都不愿做第一个尝试解药的人。
就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一个死士狠下心来,将解药吞了下去,在我方将士面前缴械投降:“老子就搏一搏!要活命!也要自由!”
他很快被我方将士带走了。
而他的话,也在死士们之间激起了剧烈的反响。
接着便陆续有死士服用解药,丢盔卸甲。
那用死士们筑起的血肉围墙,很快就分崩离析。
逆贼寡不敌众,我方将士**,很快就擒获了逆贼头领——赵云霖。
准确来讲,赵云霖该是姓谢的,他便是当年没能登上皇位的六皇子的子孙。
而赵云霖也是赵泊简的父亲。
不过我仍旧不明白,赵泊简为何对我们沈家恨之入骨,他为何要视我们沈家为仇人。
所以,我去问了他的父亲。
“因为当年沈家没有帮我爷爷,我爷爷与你太爷爷交好,可你太爷爷手握重兵却胆小怕事不敢为我爷爷争取皇位!”
“所以,让我们变成阴沟里的老鼠的,不只是那个谋朝篡位的人,还有你们沈家!还有当年所有不愿帮我爷爷夺位的那些世家大族!”
原来如此……
原来赵泊简对我们的恨意来自他的父亲。
突然觉得赵泊简有些可悲了。
若没有那一层身份,他或许真的会成为清风朗月的书生,考取功名,安稳一生吧……
——
抓到了赵云霖,东州这边的事情也算了结了。
谢云深所得皇命只是抓捕逆贼,审讯之事并不归他管。
于是,他便带着亲卫,与我一同先行回了京城。
朝堂之上,皇上因着我两次立功封我为郡主,赏赐黄金百两。
接着,皇上又问“景元”想要什么赏赐。
“景元”说,他想替自家王爷,求娶我。
我立刻怔住。
满朝大臣也愣了。
皇上停顿一瞬后便喜笑颜开,连道三声,“好好好!”
“不过,朕还要问问嘉宁的意思!”
“嘉宁,嫁给九王爷,你可愿意?”
我说不上愿意或者不愿意,一时间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嘉宁?”皇上喊了我一声。
朝堂中很是寂静。
我明白的,若我此刻不答应,便是拂了皇上和九王爷的面子。
得罪皇家之事,放在以前我是不在乎的,可现在,我却不敢了。
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抬眼看向皇上,俯身一拜道:“臣女愿意。”
“好好好!好啊!”皇上心满意足,立刻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身边的“景元”隔着他那层冰冷的面具,用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我。
我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他此番作为,说白了就是逼婚。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左右我总是要嫁人的。嫁给谢云深,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吧。
——
我与谢云深的婚事定下后,身边那些与我相熟的人都纷纷来探望我。
他们都觉得,我是被逼的,对我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
虽然我也的确是被逼无奈,但我却并没有因此生气。
谢蓝英也写信来问我说,若是我不愿嫁,她可以让她爹爹找人把我带去西北躲一躲,反正九王爷那多病之体随时有可能支撑不住,我大可以躲到他去世了再回来……
若谢云深真是个体弱多病的,谢蓝英这法子也是可行的。
可惜了,谢云深的身体很好,比我都好。
我回信婉拒了谢蓝英的提议,并告诉她钦天监为我和谢云深拟定的婚期,若她方便,我希望她能来给我送嫁。
因为皇上和谢云深都着急,所以钦天监选了最近的日子。
不过考虑到我那便宜祖母的孝期还未过,便是最近的日子,也得到五个月后了。
在这五个月里,我过得格外平静。
因着我与谢云深的婚事,爹也不执着于跟我闹别扭了,他让娘把我从谢府接回家,他自己则整日里躲着不见我。
这些日子,我除了在家绣嫁妆,便是出门去王婆婆住的小院里坐坐,跟这青山居士学习医术和毒术。
青山居士自西北城回来后与王婆婆重逢,便死活再也不愿从她身边离开,当天就直接搬了行李住下了。
而王婆婆其实本也不姓王,她当年是为了躲避追查才改名换姓。
且当年她与青山居士分别没多久就发觉自己有了身孕,便找了一个偏僻的村子,投靠了一个善良的庄户人家,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不过,如今她自己将那假名字听习惯了,便也不叫我们改口,仍旧叫她王婆婆。
王婆婆还认了二丫,哦不,青芽做了干女儿。
青芽如今还做了青山居士身边的小药童,拜了青山居士做师傅。
王婆婆的儿子王忆南也对这个干妹妹极好,还抽空教她武艺。
这小院子虽然不大,但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知足,并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幸福。
——
我与谢云深成亲那天,来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的繁文缛节。
一整天都头昏脑胀的,到了傍晚,我坐在九王府的新房中,精神疲惫到,几乎想不起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
吃了茯苓给我准备的鸡汤面后,我便倒在**,径直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时,谢云深已经坐在床边看着我了。
我下了一跳,赶紧从**爬了起来,喊了两声“茯苓”,却没听见任何回音。
这时,便听谢云深笑着说道:“别喊了,我让他们都下去休息了。”
“我这一身凤冠霞披还没摘掉呢,烦请王爷再叫个丫鬟来吧。”
“没关系,帮你摘。”
谢云深说着,手便朝着我的脑袋伸了过来。
我下意识向后一躲:“罢了,我自己来吧。”
我站起身,坐在梳妆台边,却见谢云深也走过来了。
我眉头一蹙,有些警惕,“王爷,虽然我嫁给你了,但我还并不想与你坦诚相见。我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是相信王爷是君子,不会强人所难。”
谢云深定定看我半晌,轻笑一声:“你放心,在你说愿意之前,本王什么都不会做。”
“那你可以出去了。”
谢云深却在我身后站定:“有些话想问你,问完了便走。”
“你问。”
谢云深一边帮我摘掉满头的凤钗,一边问:“赵泊简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哪些话?你说具体些。”
“他说,你曾是她妻子,还说什么……前世?上辈子?”
我原以为谢云深并未把那天的话当回事……他能憋到现在才问,也委实能忍。
“那是他临死前的胡言乱语,错把想象当成了上辈子。”
“是吗?”
“自然,人死了便要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哪里还能记得前世?”
“可赵泊简,还提到了重生。”
我顿住了,开始互相那日赵泊简的话,他提到过“重生”?
“果然是重生吗?”谢云深将我头上最后一个凤钗摘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在你改变这一切之前,本该发生的那些事,那时候你如何了?我又如何了?”
我透过铜镜,看向谢云深的眉眼,他的眼神很坚定。
“王爷,你相信重生吗?”
“你可将前世说与我听听,到时我在决定要不要相信。”
“王爷你,真的想听?”
谢云深郑重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
——
上辈子那些事身临其中时,觉得度日如年,如今用嘴说出来,却是不到一个时辰便讲完了。
谢云深将我的话听完,沉默了好久才说:“本王不可能变成傻子。”
我笑了笑,“那是自然。自从知道王爷身体健壮如牛后,我便知道,前世的九王爷是在装傻。”
“而赵泊简找了那么久的御前影卫,一定是在皇帝死后,被转交到了你的手里吧?”
谢云深点头:“只有这一种可能。”
“我一直在想,我含恨而死才得以重生,那赵泊简又为何能重生呢?他顺风顺水,干成了许多大事,老天为何也叫他重生呢?”
“可能在前世,他并没有达成目的,而是被你杀死了。”
我看着谢云深,“那时你登上了皇位,手中还有御前影卫,只要静待时机,总有机会将赵泊简扳倒。”
“哦?本王在你眼里,竟有如此厉害吗?”
我蹙眉,“这叫厉害?不过是赵泊简他们手段残忍,不得人心罢了,若有更靠谱的人愿冒险取而代之,总会有人跟随。”
“好了,王爷你的话也问完了,可以走了吗?”
谢云深无奈一笑,打开门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门又打开了。
谢云深折返回来,问我:“可否说一个期限?”
“什么期限?”
“本王需要等你多久?”
“我不知道。”
我如今,还只是将谢云深当成一个朋友,一个有些特别,但还不够特别的朋友。
虽然大仇得报,但前世带给我的伤痕还没有痊愈。
我还需要时间让自己有能力去接受另一个男人。
“如果王爷您等急了,不想等了的时候还请告诉我,我不介意和离。”
谢云深淡笑一声:“没关系。”
“来日方长,本王等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