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琅相处得很愉快。
不仅是因为她的性格与茯苓十分相像,也是由于我前世曾与她有过一段短暂的交集——无论她为着什么样的目的,她都是唯一一个在我身处泥沼时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所以,当她跟着青玉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前世她救我时,赵泊简正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中用鞭子抽打我,因为他说要带我出门踏春,而我却始终不给他一个笑脸,他便生气了,让车夫拐进了小巷中,拿出了他专门用来教训我的鞭子,威胁我笑给他看。
我不笑,他便一直打我。
我不知他在鞭子上涂了什么,以至于抽在我身上的每一鞭,都令我疼到发抖。
可我知道,他便是再生气,都不会让我死。
甚至在每次打了我之后,还会亲自给我上药,并柔声安慰我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见不得我的无动于衷。
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我在赵泊简眼里到底是个什么。
那天他打我打得正在兴头上,青琅便突然出现了。
她从墙头上落下来,一脚踹倒了赵泊简,而后直奔我身边,将我扛起来就跑。
赵泊简身边的侍卫虽反应慢了半拍,但仍旧快速追了上来,与我和青琅不过是三五步的距离,紧追不舍。
我想劝这个冒险救我的姑娘把我放下来,可我疼得气若游丝,实在说不出话来。我能感觉到,这个扛着我的小身板越来越力不从心,喘气声越来越慌乱,可她始终没有慢下飞奔的脚步。
我不知道这一场追逐到底持续了多久,青琅在闪身拐入一户宅院后,终于停下了脚步,将我安置在了一间草房中,用破旧的草席盖住我,而后转身离去。
等她再回来时,她瘸着腿,带着一头一脸的血迹,笑着与我说:“放心吧,你安全了。”
原来,她是回去引走那些追踪我的侍卫,并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再后来,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偏僻的村子里,为我看病疗伤,悉心照料。待我伤好后,她给我准备好了路引和盘缠,让我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我问她为何要帮我,她却不说。那时,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曾告诉我。
她劝我走时,我的确心动了。
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隐姓埋名,找个无人打扰之处苟且着活下去……从此再也不会挨打,再也不用殚精竭虑去寻找报仇的机会……
可是一想到枉死的爹娘和弟弟,我便满心的不甘与悔恨。若是我就这么走了,便是死了我都不能瞑目。
我终是辜负了青琅的好意。
我趁着她离村抓药时,偷偷走了,又回到了赵泊简的身边……
如今再见青琅,得知她是御前影卫,我不由得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当今皇上去世后,御前影卫到底去了哪里,又由何人统领?青琅又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冒险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我?
我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个正笑眯眯、哼着小曲儿在炭盆上安置铁架准备烤乳鸽的青琅,心中思绪万千。只是这些个思绪交织缠绕、纷纷扰扰,打上了无数个死结,叫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大约是我盯青琅太久叫她发觉了,她转头看着我,摸了摸自己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怎么一直盯着我呢?”
她脸上原是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的,只是这会儿叫她一摸,那铁架上黑漆漆的污渍就通过她的手又沾染在了脸上。
我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笑道:“只是觉得,你与我想象中的御前影卫不太一样。我以前听到的传闻说,御前影卫都是冷酷无情、不苟言笑,便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也该是如‘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写的那般狠绝潇洒……而不是在这里哼着小曲儿烤乳鸽。”
“小姐,属下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影卫,不是杀手啊……”青琅有些苦恼地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我们武功高强,但是平日里做的事主要还是打探消息以及保护皇上的安全。当然了,也有几位师兄很希望皇上给安排惊险刺激的暗杀任务,不过如今天下大治,朝堂安稳,大理寺办案也十分勤勉,所以在杀人这件事上,基本上没有我们影卫的用武之地。”
她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但是……
“这些关于御前影卫的事,可以这般轻易就说给我听吗?”
“嗯……可以吧。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青琅终于搭好的烧烤的铁架,将串好的乳鸽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她两眼放光,兴奋地盯着眼前的乳鸽,说:“自从进了影卫,我好久没有这样烤肉吃了。能领到保护沈小姐这个任务,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你们那里不能烤肉吗?”
“嗯!”青琅用力点头,“师兄们的规矩可严了。我能长成这样开朗的性子,可实在不容易。”
我被她逗乐了,不禁笑出了声。
便是前世与她在那个偏僻的村子里朝夕相处了半个月,我也不曾见过她这样可爱的一面。大约是因着这两世的缘分,叫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亲近之感,脑海中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便脱口而出道:“青琅,你可以教我易容之术吗?”
“啊?”青琅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们易容用的脂粉和工具都是特制的,不许外传,小姐您便是学会了,没有这些工具也是白搭。”
“哦,这样啊,那便算了吧。”
我闷声笑了一下,却听青琅话音一转:
“小姐您想学医术吗?我可以教您医术!嗯……虽然我的医术比不上太医院那帮老油条,但治疗寻常病症也是绰绰有余的!”
“或者,您想学功夫吗?我也可以教您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突然便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不如,你先教我医术吧。去西北这一路估计都得在马车上度过,刚好不用浪费了这段时间。”
“好的!等吃完了烤乳鸽,我就让管家去找几本医书放在马车上。小姐您放心,我保证让您从西北回来时摇身一变成为正儿八经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