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我看见一个身影终于从那洞口跳下来时,我不禁又振奋了起来。
那个人带着面具,是景元!
接着,从那洞口中又跳下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景元带着他们快速游了过来!
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抓住了赵泊简扣着我的手臂,张嘴就咬了下去。
我发了狠地咬着,口中已然尝到了血腥气,若是我再用力一些,甚至能咬下一块肉来!
可赵泊简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不得不松开了嘴,被他狠狠一推就推入了河水的更深处,这一刻,我才看到了赵泊简的脸,他竟带着面具!
他怎么可以这般谨慎周全!方才包围着他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的脸,若是真的叫他成功逃脱,便是抓人都不知要去抓谁!到头来还是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而当我看到那些由景元带领的追兵在向着赵泊简迅速靠近,而赵泊简张皇逃离的画面,便突然就不紧张了。
我得意地笑了。这么多人来抓他,他一定逃不了了!
而我,再也没有了力气,由着那冰凉的河水灌注到我的胃里,带着我的身体向着更深处沉没而下。
——
我好像又在做梦了。
此时的西北怎么会有海棠呢?而且还是满树盛放,在春日和煦的暖阳中摇曳生姿的海棠。
我就站在这海棠树下,抬着头,从那斑驳的花影中望着那金灿灿的天光,好像有一团柔软的棉花填满在胸前,一呼一吸之间,心尖被棉絮轻抚着,痒痒的,但是很喜悦,很满足。
我眯了眯眼,光晕在我的眼前闪了一下,忽地看见有一只蝴蝶从粉嫩的花簇中翩然而起,飘飘而落,我抬起了手臂,翘起了指尖,它仿佛有所感应般落在了我那艳红的蔻丹之上。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静悄悄地看着它,生怕它那琉璃般的翅膀会被任何一种轻微的响动而震碎。
“小姐,你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有人与我说话。
我的心猝然一跳,蝴蝶振翅而飞,轻盈而急促,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有些恼,转过身想去训斥那个与我说话的人。
可当我看到那人时,我呆住了。
怎么是芍药?她不是该恨我吗?怎么还能这般温柔地笑着看我呢?
“你怎么在这里?”
“啊?”芍药怔了一下,似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是小姐您让我来的吗?”
“我?我让你来这里?”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那些热热闹闹开在枝头的海棠,心头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为何,我只能看得见这一株海棠?而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隐匿在一片刺眼的光幕中,叫人看不真切。
“这里是哪里?”我问芍药。
“小姐,这里是赵公子的家。”
“赵泊简?”
“是啊。”
一阵风吹了过去。
很轻柔的一阵风,却在我的心口划上了一道细痕。
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赵泊简在京城的旧居。
四方的小小院落之中,栽着一棵海棠树。
海棠树跟这院落一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显着有几分颓败和老旧。可是春天一来,被春日的阳光一照,便好像又被赋予了新的生机。
海棠树长得很高,树冠很大,我在院外等着赵泊简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
我与赵泊简刚刚相识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对我很冷漠。我便让人打听了他的住处,时常在他的家门口等他,只为让他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说一句话。
那时我想着,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便是再硬的心肠也定能被我的执着打动。
我在他的家门口守着,望着海棠,一望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都是芍药在身边陪着我。
我也喊了茯苓的,可她说我傻,还说不值得,不合规矩,不愿陪我来。茯苓啊,比我看得透彻。
忽然有一天,赵泊简家的院门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紧闭,而是微微敞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看在我眼里,便是欲说还休的邀请。
我盯着门缝犹豫不决,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矜持的,怎可不经允许就踏入别人家的门呢?
可到底是没能扛得住芍药的怂恿,与她一起,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我和芍药站在了海棠树下,用粗壮的树干遮挡着身体,探头向着对面那一扇敞开的窗户望去——谪仙一般清冷俊美的公子垂首坐在书案旁,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着有些发黄的书页。
他穿着一身铅白的长衫,腰绳松松垮垮地系着,宽大的衣袖在肘间堆叠,露出一节修长的小臂。
他长得很白,被阳光一照,像是在发光。
只是他身上的光,不是暖的,看得久了,我竟觉得有些冷。
“我们回去吧。”我对芍药说。
芍药却直直地盯着那扇窗,眼神有些恍惚,似是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们回去吧。”我又说了一遍。我知道我该转身就走,不用理会芍药,可这是在梦里,我的行动由不得自己左右。
“芍药,我们回家去吧。”
芍药却蓦地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而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从海棠树后推了出去。
我在惊讶之中不由自主地便朝着赵泊简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他一点点抬起了头,看到我时,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虽然是笑着,可我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漆黑的深渊。
“你来了。”
“来了,便不要走了。”
他站起身,朝着我过来了。
我慌张地转身想逃,可是身体被禁锢,任我如何挣扎都挪动不了一丝一毫。
我看着他走了过来。
他的手伸向我时,我止不住地惊声尖叫。
当他碰到我的那一刻,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我猛地一颤,惊醒了过来。
可当我睁开眼看清面前的景象,却还是那一树娇艳盛放的海棠。
只不过如今海棠在外面,而我在屋中。
我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手臂下压着一本书,仔细看去,是一本《史记》。
而我的手臂,缠绕着斑驳的鞭痕。
哦,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