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红月笑了好久,直到她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说:“你也不用愧疚,落霞那老头大概早就猜到了。他这些年,也没有好好地养育谷岚疏……”
“我没有愧疚。”
青木星君的面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淡漠的瞳孔不带一丝温度。
“世界将倾,苍生罹难,修道者自该以身赴险,挽狂澜于既倒!”
“天尊也好,我也好,泽尘也好,落霞也好,谷岚疏也好,你也好……都是可以牺牲的!”
璃红月不服:“我是魔,凭什么要牺牲?”
青木的声音里带上了罕见的厉色:“天生万物,魔也是万物一员,为何不可牺牲?”
璃红月瞪着他,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总算知道寂衡为什么选你做四宿之首了,比其他,你的确更像神明。”
她又呆呆地站了一会,抬起手,把月华绫解下:“劳烦星君把这个还给泽尘,我要去玄铁州,就不带着这仙气飘飘的东西了。”
青木星君:“玄铁州虽然禁止禁止修真者踏入,却不禁妖鬼,里面鱼龙混杂,你身无长物,要小心。”
璃红月嗤笑一声:“怎么?我如今身系天下安危,你们难道还会看着我死吗?”
青木星君声音低沉:“神域和你骨肉相连,自然不会让你死,但是,也只是保你不死而已。”
“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和我小师兄说?”
“我会告诉他我已为你医治,但你需要闭关静养。”
璃红月点点头,没再说话,抬手招来一片祥云。
她双臂张开,直直地往下一躺,摔入绵软洁白的云朵中。
她没有再看青木星君一眼,任由祥云升起,托着自己往玄铁州飘去。
雾气缭绕的祥云渐渐远去,最终变成天边的小小一点,在青木星君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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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州。
雄浑,广阔,苍凉,砂砾漫天飞舞,胡杨木的枝干粗砺地延伸向天空,和沿街遍布的土黄色的房屋浑然一体。
这里不同于衡阳宗的清秀,也不及太清山的巍峨。
这里气候酷烈,风沙难当,白天极热,晚上又极冷,是三界九州里最最条件恶劣的所在。
也正因为这样,修真界、妖族、魔修……几大势力没人看得上这个地方,让玄铁州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吸引了无数被各界所不容的妖异邪修奔赴至此。
真正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路边有一处简陋的茶棚,土墙昏黄敦实,干裂掉漆的桌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黄土。
璃红月掸了掸桌面上的土,要了一壶茶水。
茶碗粗糙,茶水苦涩。
她只喝一口,便放下了。
自己是神域之主啊,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啊……为什么混成这个惨样?连口像样的茶都喝不到!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一点一点地渐染天空。
她之所以能够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个茶棚顶上破着个大洞,正龇牙咧嘴地罩在她的头顶!
茶棚岁简陋,却很高大,要是再待的久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就着凉茶吹着冷风……看星星。
“凡人?”
“凡人也敢来我们玄铁州?”
隔壁桌坐了几个妖修,贪婪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到她的身上。
“嘿嘿,小妞长得还挺不错!”
“比采香楼里的妞儿们还要白……”
“就是不知道,这身上是不是也一样白?”
猥琐下流的笑声放肆地传过来,璃红月坐着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夜幕降临,温度下降的厉害。
寒风从顶上的大洞里呼啸着灌进来,吹透她的骨头,冻的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她现在灵力低弱的凡人之躯,会冷,会饿,也会累。
做了几个月的凡人,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是……没有。
无论是衡阳宗或太清山,似乎都没有现在这般凄凉。
背井离乡,寒风刺骨,身边还有不怀好意的眼神在蠢蠢欲动。
而她,孑然一身,面前只有一只粗陶茶碗和豁了口的茶壶。
纵使再坚强,璃红月此时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种无家可归、穷途末路的悲凉来。
寂衡老头,老子真是被你害惨了……
“美人,一个人啊?”
一个豹头环眼,肌肉虬结的妖修按捺不住,凑上前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璃红月正在自顾自地感怀身世,伤春悲秋,没心情搭理他,头也不抬地蹦出一个字:“滚。”
那妖修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说起话来却这么横。
他摸了摸翘在嘴边的长长黄色胡须,嘿嘿笑着说:“小妞够辣啊,爷喜欢!今天晚上跟豹爷走,只要伺候的好,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他就来拉璃红月的手。
璃红月抄起一根筷子,反手点住他的手腕:“豹妖?”
“怕了?”
那豹妖挽起袖子,露出壮硕的肌肉,笑嘻嘻地又想要去摸她的胳膊:“不用怕,你豹爷我,可是最会怜香惜玉的……”
噗呲!
黑不溜秋的胡杨木筷子,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手掌,筷子尖端径直穿透桌面,黑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豹妖杀猪似地大叫起来。
几个妖修见了,立刻就冲了过来。
璃红月小腿蹬住地面,足尖踢向桌背,小小的筷子筒应声而起,十几根脏污到看不出颜色的筷子,流星一样划过众人眼前!
鲜血喷涌……
茶棚里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屠宰场一样。
璃红月毫不在意,转身就想离开。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何方宵小,敢在玄铁州撒野?”
说话间,十几道身影从茶棚外扑进来,小小的茶棚,瞬间被挤的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妖修,一身棕黑色的鬃毛从脑后直接连到腰间,双手粗大黝黑,厚实的熊掌上尖爪锋锐。
玄铁州看不上修真,这里的妖修也都不太屑于变成人的样子,常常会保留一些兽型形态,更有利于打架。
“就是你,伤了我的人?”熊妖锐利的目光在璃红月身上来回大量,怒喝道:“小小的凡人,也敢找死?”
璃红月冷笑。
……
一道剑光,忽然从上方斩下。
白衣翻飞。
是泽尘……
夜幕中,他雪色长衫依旧一尘不染,青丝如墨,飞扬在无边的夜色中。
破旧的茶棚再也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倒塌,桌子碗碟碎落一地,砸起弥漫的黄色尘土。
璃红月吸吸鼻子,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满心的情绪仿佛一瞬间有了出口,她伸出手抱住了泽尘,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从他身上汲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