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玉看著姬源腰間掛著的長劍。
劍刃表層，有三種深淺不一的赤火流轉，好似劍身披上了一層琉璃。
這模樣，雪如玉再清楚不過了。
儼然是自家的三伏劍法中的養劍之術。
換言之，姬源一路走來用的便是這數日前自己給的劍術，如此雪如玉才能肯定自己心中那驚世駭俗的猜測。
“天驕與姬天驕之間，不知道又隔了多少個聖子聖女。”
一旁的石惠感慨萬千。
如今留在劍祭登山路上的，無人不是眼明心亮之輩。
稍作細想，就從其腰間佩劍上管中窺豹，猜測出姬源的恐怖。
縱然不如雪如玉那般細致，但哪怕將這個修行時間放寬到雪如玉到青州開始，至今也不到一年而已。
一年練劍，練到指物為劍的地步……
登山路上的眾人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
而眾目交匯的中心，姬源還在仔細端詳著手中剛剛成品的箭矢。
箭有如劍芒，隱有火意。
“相比於尋常的勁氣，劍氣確實是更高檔一些。”
“銳意更甚，鋒芒更甚，則殺力更甚。”
姬源心語。
那些小說之中推崇的劍修殺力第一，確實有點東西。
莫非那些寫小說的，都見過劍修？
姬源腦海中閃過一絲荒誕輕鬆的念頭。
心神收回，落在周遭之上。
“諸位怎麽了？”
眾人擺著手，連連呼喚沒有，隨即繼續趕路。
“大人，您可曾是得了高祖皇帝的劍意傳承？”石惠湊到姬源身邊，動了某種功法，聲音如絲，傳入他的耳中。
“沒有。”
姬源搖頭，“不過確實是沾了高祖皇帝的恩惠。”
他這般說著，畢竟能悟出劍靈紋，還有掌職劍修品階的步步高升，劍璧山功不可沒。
閑聊間，
眾人已然登頂了。
除了聞人、宇文兩家的家主之外，老一輩除了壓根沒來的，都已經沒了蹤影。
倒是新人不少。
這些時日剛剛在壁劍城打出威名的東屠龍、西玉女、北金甲、南雙王赫然在列。
除此之外雪如玉、石惠等聖子聖女，六大王族的世子世孫同樣位列其中。
二十五路勳貴侯爵家的人反倒少了一些。
不算壁劍城的兩大地頭蛇，不過八九人而已。
雖然片麵，但姬源也大致瞧出了六王、十三宗、二十七路勳貴侯爵家的層次。
雖說總是拿來一起講，但前兩者還是要高一些的。
當然了，若是深究之下…十三宗中的長老、執事的身份和背景、與二十七路新貴侯爵家糾纏不清。
論起到底孰強孰弱，真不好說。
隻能說近些年，在年輕一輩上後者是真的衰弱了。
攏共二十多人的登頂隊伍站在劍璧山頂的大坪上。
劍意劍氣猶如實質，仿佛冰雹般，從天穹垂落，劈裏啪啦的打在眾人身上。
有幾位肉身不夠強的天驕，已然是皮開肉綻，咬牙硬撐了。
低喝一聲，各種增幅肉身的手段頻出。
有紅色勁氣纏身護體，也有如石牛之皮，讓自身硬化的。還有身披華光不知是身上靈器發威，還是某種靈術手段……
一時間，
大坪上的風景倒是變得絢麗起來。
身邊的石惠還好，這位奇女子是肉眼可見的以體魄見長，不必擔心。
雪如玉身上的那件白紗裙卻是一件不顯山不漏水的靈氣，如木龍之境的分攤手段一樣，將砸落在身上的劍氣劍意柔和流入身體各處。
反觀姬源，
仍舊是任由雨打風吹過，不動如山。
聞人和宇文家主大坪中心有一口祭祀用的青銅鼎。
兩位壁劍城的家主親自卸車，將在登山途中祭灑了一路，所剩無多的祭品全部堆放到鼎中。
嘴裏念叨著‘高祖皇帝劍在上’之類的雲雲。
幾語言罷。
聞人劍盛這才轉頭看向在場的眾多天驕人物。
“諸位，祭祀禮已成，再過一個時辰，待我等心意直達天穹，至高祖皇帝仙宮神念之中，就會有高祖皇帝劍意如瀑垂青。”
“到時候，劍意劍氣相對柔和…便是一場不輸任何寶地、秘境、遺跡之中的大機緣。”
“劉辰先謝過聞人城主大德，願將此等姬源與我們共享！”劉辰朝著聞人、宇文兩位家中行禮，言辭懇切。
而在場其他眾人，也不含糊。
知道能讓他們參加這劍祭，確實是兩大家族的天大慷慨，故而紛紛行禮。
聞人劍盛微笑著拂須，“諸位天驕不必多禮。”
“老夫這般做，也是有私心的。”
他頓了頓，看向身邊的老友宇文宰。
宇文宰骨架高大，卻有些消瘦，眼窩凹陷，顯得神色陰霾。讓人不自覺地心生畏懼。
他緩緩開口，吐出聲音，“趁著這一個時辰……我想與在場的諸位論一論如今的天下大勢。”
“也算是這場劍祭之中的…心煉吧。”
此話一出，
在場的眾人麵麵相覷。
不少人臉上浮現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都覺得，這免費的劍祭資格，果然是有代價的。
隻是，
如今天下時局複雜。
各家各門都心懷鬼胎，各有謀劃，一時間竟無人吱聲。
還是出身皇室的靖安王世子世孫陳世常先開了口。
“不知宇文家主想要如何論、論什麽啊？”
這話的語氣，有點陰陽怪氣的成分。
而在場眾人皆知，這位靖安王一脈的王子王孫早有過‘天下共主之位，唯有陳姓’。
故而其如今看誰哪個非陳姓之人，都像是看反賊。
也是剛進壁劍城，就和身藏屠龍術的劉辰起了衝突的緣故。
“世孫大人別誤會。”
宇文宰垂著眼簾，還是那副陰霾的神情，“我壁劍城蒙高祖皇帝萬世恩德，於情於理都不會有不臣之心。”
此言一出，在場的諸位六大王族之後都麵色和藹了極多。
宇文宰繼續說道，“隻是想向諸位天驕請教一個問題。”
“如今天下風雨飄搖乃是不爭的事實。”
“諸位以為根源在哪？”
“前有奸臣當道，後有反賊頻起，明為少帝年幼不智，暗有大手操弄朝堂。”古州王氏開口。
“不是世家獨斷，圈地自重？”陳世常直接開口噴人。
“小女子以為……”雪如玉說道，“是新舊之爭。”
“如今新法璀璨，少年天驕打破常規，武道、靈術皆超出常理……就說在場的諸位，單論境界皆是不到四十歲的宗師人物，若論戰力……那些跟不上時代的老派宗師，莫說二洗了…三洗小異象宗師怕也不是你我對手。”
“紙糊一樣的境界已經唬不住年輕天驕了，唯有那些跟的是時代潮流的青壯宗師…方能以境界壓人。”“這在過去，在場諸位隨便拎出一個都能鎮壓一個時代的天才。”
“如今卻有數十人之多，甚至在場的還不是全部…聽說沒來的那位三王麾下，已有高手……山野之中也藏有高人。”
“如此眾多的，超越時代的天驕出現……但卻沒有那麽多資源和位子。”
“更有甚者，仗著虛長些年紀的境界……把持資源。”
“所以才有了新舊之爭。”
雪如玉的長篇大論，得到了不少人的點頭認可。
縱然是那些世家之人，也唯有點頭。
他們都是年輕天驕，在宗門世家之內，同樣對此深有體會。
“大世之末，必有大劫。”開口之人，是十三宗之一的天機閣天機師。
“此乃天地循環，不可逆轉。”
這番神棍發言，也讓在場眾人沉默。
接下來，眾人又是一番唇槍舌劍，激烈的爭論。
不少人麵紅耳赤，甚至夾槍帶棒的譏諷辱罵也不在少數。
顯然天驕、聖子也不能免俗。
甚至早已經將語言精華融會貫通，金句頻出。
姬源則在一旁默默刻箭，鑽研他的靈紋之道。
“天驕王以為呢？”
聞人劍盛開口詢問。
“我？”姬源手中一頓，周圍眾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我覺得大家說的都對。”
“不過聞人家主會發此問，想來您的答案會與眾不同吧。”
聞人劍盛聞言，笑著眯起了眼，“看來天驕王也注意到了。”
“聞人拙見，天下之亂無論是今朝還是古朝，無不有靈界諸神的影子。”
“甚至我以為，靈界諸神才是罪魁禍首！”
“高祖皇帝劍，曾在此斬下靈界諸神……”
“故而劍璧山之劍氣劍意，對身懷混沌的靈界諸神靈力者，壓迫極大。”
“我一路暗中觀察，已經篩出不少靈界諸神信徒……其中數量之多，身份之高，實力之強，讓我觸目驚心……”
“所以我以為，當今天下最大之敵，霍亂根源，為靈界諸神！”
轟！
天穹盡頭，高祖皇帝劍意劍氣垂落。
劈裏啪啦，伴隨著電閃雷鳴傾瀉在大坪之上。
也砸在在場眾人心底。
劍祭論天下大勢的小插曲戛然而止。
眾人瞬間被重壓臨頭，盤坐於原地，咬緊牙關默默抵禦修行。
唯有姬源，仍舊站立。
如鶴立雞群般默默刻箭。
姬源的劍道確實高，五千三……哦，現在已經是九千六百道劍意壓身。
九十七成的劍心加持。
就是個傻子，也該是劍道天驕了。
但有一點雪如玉想錯了。
姬源的劍術真的一般，修行的三伏劍法至今不過小成。
數天時間委實是太短了。
屬於是空有心境而無修為。
裝逼有餘，實戰不行。
想要在這劍璧大坪上頓悟高祖皇帝的霸道劍意，真是為難自己了。
但自己一身劍意，最大的用處除了研究劍靈紋，乃至後續創造劍道裝甲之外。還有一個用處就是姬源發現自己可以一口氣將這九千六百道劍意給打出去。
至於威力如何，那自己就不知道了。
但想來這劍意屬於高祖皇帝，大乾劍道第一人的霸道劍意……
應該是不會差就是了。
所以姬源就隻能站在原地，不停的吞噬劍氣劍意，一如自己進入靈界，鯨吞周遭靈力一樣。
一萬、一萬二、一萬三……
姬源看著眼角的數字不斷地瘋狂跳動，心情大好。
看向手中箭矢的時候，也覺得刻在箭身上的那些靈紋，仿佛發芽的樹種子一樣，開始快速的長出枝枝蔓蔓。
無數分枝，數不清的劍道想法，開始在姬源的心底蔓延開來。
想要將劍道裝甲繼續精進，甚至繁衍出很多很多個版本，應該是夠用了。
不過除了這些之外，
姬源腦海中還回想著聞人劍盛的話。
當世之敵，不在什麽新舊。
而是在靈界諸神。
這話，在理！
姬源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從黑石縣開始到前些日子到壁劍城，一路上永遠都有靈界諸神的影子仿佛如影隨形。
這些敵人神秘且強大……
遠比什麽六王十三宗更值得警惕。
“目光，要放在靈界諸神身上才對。”
“那些靈界諸神，才是大敵！”
裝甲、術法要朝著殺死諸神的高度去做，去衝擊！
姬源的眼神開始越發堅定起來。
成為天驕王後，略感前路迷茫的不知所措，此刻煙消雲散。
“高祖皇帝的劍意能斬靈界諸神，那我這數萬劍意，也定不會差。”
眨眼間，
這天降的福澤已然破了兩萬之數，而且速度開始越來越快了。
劍意漸漸如瀑，眾人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甚，鮮血開始在大坪上鋪開，天與地呈現出紅白二色相對。
原本的柔和也開始如潮水般褪去。
噗！
悶哼連著吐血，讓大坪上血腥味更甚。
有些天驕嗅到了危險，甚至開始強撐著身子想要退出大坪了。
“這般劍意，強的不對……”
見多識廣的劉辰模樣最是淒慘，精練屠龍術的他，似乎在體魄上並無那麽強橫。
“有人悟了高祖皇帝劍意？”
聞人劍盛猛地睜眼，驚呼一聲。
此言一出。
周遭哪怕吐血的眾人，也強撐著身體，幾乎所有人，在這一刹那齊齊看向姬源的方向。
所有人都覺得，在場眾人若有誰能領悟高祖皇帝劍意，得了其垂青。
那必然是天驕王姬源。
因為他一路走來的表現太驚豔了。
視劍意無物，直到如今，也是大坪上唯一一個站立之人。
“諸位看我作甚？”
姬源停下手中刻箭，平靜的朝著四周看去。
“我劍道學淺，高祖皇帝怎會垂青於我。”
說話時，姬源周身劍意淩冽如山嶽，好似鋒芒接天，轟鳴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