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姑娘却突然悲从中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往下落。
“我娘生病了,我随小姐陪嫁入府后就没机会见她了,小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识字写信,我想给我娘寄一封信。”
小姑娘粉嫩的脸上,泪珠划过,留下晶莹的痕迹,眼尾红红,无助又可怜。
裴矢心底一下子柔软,瞬间想到了自己。
当年他们一众人随着秦夫人陪嫁入侯府,这么多年就再也没回过秦家。
“姑娘……你……你别着急,我教你写字就是了。”
“玉屏,我叫玉屏。”
“玉屏姑娘,你别着急,我答应教你写字,只是我现在没有笔墨……”
裴矢第一次这么慌张,他将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又擦,他这一刻是希望自己在书房侍奉而不是在厨房帮工,做这种不体面的活计。
眼前这个姑娘真的很可怜,他很想帮她。
“没关系的,我下次找来笔墨就是了,今天你可不可以先教我写我的名字。就用树枝写就行。”
说着便将地上的树枝拾了起来,递到了裴矢的手上。
裴矢不好意思地接过,借着树枝在地上写下了“玉屏”二字,他的笔法刚劲有力,颇有书法家的风范。
玉屏蹲在地上,一遍遍顺着地上的印记描摹,甚是欢喜。
裴矢也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就像他在秦家学的学问总算有所用处了,就像夫人对他们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
“哥哥,你的字这么好看,是谁教啊?”
“是一位老先生。”
玉屏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总算是聊到重点了。
“哥哥教了我写字,那位老先生又教了哥哥写字,那他就是我的师祖了,我能不能有机会拜见他老人家。”
玉屏眼睛亮亮的,一脸希冀地盯着裴矢,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当然……当然可以,他也在府中。如果下次你还来,我可以给你引荐。”
玉屏欢呼雀跃,几乎要跳起来。
她眨巴着眼睛,将手中的桂花糕塞到了裴矢的怀里,“这个,帮我送给师祖好不好!就当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好不好。”
裴矢看着怀中的桂花糕,一时不知所措,“你把这个给我了,你的主子怪罪起来可怎么办呢!”
玉屏心道,被责罚了才好,也不知道是陆芸的哪个大丫鬟,自己不想干活,把活打发给了连云。
但玉屏面上还是要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嗯,我就说我半路将糕点弄丢了,陆芸小姐注重身材管理,送到她房中的糕点又那么多,少一两盘她不会发现的。”
“啊,我得回去了,咱们下次见吧,小哥哥。”
说着,玉屏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跑开了。
裴失紧紧抱着怀中的糕点,他本想拒绝,但是师傅特别需要。
师傅的身体每况愈下,常常昏厥,唯有吃甜食能短暂缓解,可自从秦夫人离世后,他们几个秦府家仆的境况就愈发艰难了。
“我……我叫裴矢,你下次还可以来这里找我。”
玉屏听见裴矢的呼喊,转过身来向她挥手,衣袂在风中飘扬,活泼可爱。
回去的路上,玉屏心情很好,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顺利,能这么快就见到那位。
前世那位好像饱受疾病的折磨,在玉屏入府没多久便去世了,但这一世玉屏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当是报答陆蕴尘的恩情吧。
那是他母族留给他的底牌。
赵管家走了,总得有人占他的坑,而那位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算算,失去了国公府的助力,陆云庭应该会让人在陆怀川的文采上做做文章。
上一世,陆怀川在国公府的诗会上面大放异彩,后来侯爷陆云庭就让人为他修了诗集,打点了关系在翰林院传阅。
玉屏觉得,陆云庭这辈子应该也会有同样的举动,毕竟他在这方面有些人脉,不会白白浪费。
而玉屏的计划需要那位的帮忙。
正思考着,玉屏就去了厨房,因为今天起,她就得在这边工作了。
不过也好,至少这样,在饮食上,她能让那位获得一点儿优待。
她正要抬脚跨进厨房,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是玉姑姑呀!先别去厨房了吧,我这儿有点儿活,来帮帮我呗!”
玉屏转头就看见陆蕴尘一脸玩世不恭,毫无正形,正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而且居然叫她玉姑姑,这是抽的什么疯?
但这人明明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偏生就是生得好看,一双含情桃花眼似笑非笑,浓墨重彩的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不羁之气,轻轻上扬的弧度为他平添了几分傲气与风流。
玉屏转头正视他,抿抿唇,装作与他不熟。
“不知二少爷有何吩咐啊?”
还好这位爷平时就是随性的一副做派,想到啥就做啥,所以随便使唤一个丫鬟也说得过去,于是厨房里的人也并没用察觉到什么异常。
“劳烦玉姑姑帮忙,我是个武夫,不会写字,要请你帮我写封信呢!”
玉屏听了陆蕴尘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唱的哪一出?
陆蕴尘年少时,陆云庭也是请了夫子的,只是后来觉得他不学无术,又总是犯浑,气走了好几个夫子才就此作罢的。
但是陆蕴尘肯定是识字的,而且那天诗会,陆蕴尘还给玉屏写了诗。
以那诗的水平,绝对是受过正统教育且天赋绝佳的,比玉屏这种初略学习的丫鬟不知道强多少倍。
难道是想要自己过去帮忙的借口或是暗号?平时玉屏和陆蕴尘只在深夜才会碰头,现在他白天来找自己,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玉屏正想答应,却不料陆蕴尘话峰一转。
“哦,我忘了,玉姑姑不识字,还得要人教呢!”
什么叫玉屏不识字?那日陆蕴尘给玉屏写的诗她都念出来了,怎么叫不识字呢?
而且她还管着侯府的账簿呢!
玉屏刚想反驳,却看见陆蕴尘撅着嘴,一脸不屑,眸中还有异样的情绪翻涌。
刚才陆蕴尘好像说什么需要别人教。
难道自己刚才去找裴矢的时候,这人全程看着听着。
这是吃醋了?
不,不,玉屏才不会觉得陆蕴尘会吃什么醋呢?他又不喜欢自己。
那便是不喜欢自己与秦氏的人接触。
但玉屏明明就同他说过,自己会去笼络秦氏旧部,他也没有反驳,怎么这人现在这样的反应。
玉屏努了努嘴,她想或许这个是修复秦氏旧部和陆蕴尘关系的好机会。
“二少爷,奴婢的确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不过奴婢认识一人,他会。”
“他的名字叫做裴矢。”
哐当一声,陆蕴尘原本手里把玩着自己的腰佩,一下子落到地上摔碎了。